他一向谦和文雅,偶尔霸道起来,反而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魄力。林钏还没想好该怎么拒绝。他微微一笑,已经转身走了。
林钏回到梨棠小筑,蹑手蹑脚地进了屋,闻见一股酒气。
驭风斜靠在床头,手里提着个酒壶,正往嘴里倒酒。他的两条大长腿搭在床沿上,鞋还没脱。
林钏有轻微的洁癖,见了这个情形怒从中来,暴起吼道:“下来!”
驭风吓得一个哆嗦,立刻从床上滚下来了。他一个大男人躺在未婚少女的床上,还穿着靴子,实在很不像话,就算是剑灵也不行。
驭风知道自己的行为很不讲究,没有跟她抗辩。林钏把床单掸了一遍灰,然后又把上面的皱褶都捋平了,这才舒了口气。
驭风束手缚脚地站在角落里,刚才在外头的桀骜都没了,乖的令人发指。
林钏把他吓着了,有点过意不去。她在桌前坐下,缓和道:“你现在有人模样了,自己有地方待,别躺在我的床上。”
驭风理解地点头,说:“知道了。”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缺了气势,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稀罕。”
林钏感觉他的嘴真不是一般的硬。驭风又说:“刚才那人跟你说了什么?”
林钏说:“明天他要回家,跟咱们顺路一起走。”
驭风哼了一声,说:“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人,你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孟怀昔明明生的一表人才,气质清和。驭风却瞧着不顺眼,可见是他的眼光有问题。林钏觉得好笑,说:“喝你的酒吧。”
驭风撩衣在她对面坐下,提起酒坛子,给自己倒了一碗,又给她倒了一碗。
“来,一起干一碗。”
林钏很少喝酒,不过今天确实值得庆祝,便舍命陪君子了。她端起碗喝了一口,辛辣的酒冲进了喉咙,呛得她直流眼泪。
驭风笑了,说:“好喝吗?”
半天她才缓过劲儿来,摇头说:“以后不陪你了,我喝不来。”
驭风喝了一碗酒,又把她剩下的半碗也拿去喝光了。他叹了口气,说:“做人自由自在的,感觉真不错。”
他晃了晃酒坛,里头已经没有了。他心满意足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今天过得很愉快,多谢你了。”
他说着消失在空中,仿佛从来没存在过。林钏习惯了他这样飘忽的行踪,也不以为意。
不知道现在是几更天,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她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春末时节,天渐渐热了起来。平日里云遮雾罩的蜀山显出了巍峨的面貌。
唐裁玉在山脚的石牌坊前来回踱步,几名仆从牵着马站在旁边。
孟怀昔比他来得更早一些,正在一棵松树下安静地站着。跟唐大少不同,孟怀昔轻装简行,一如既往的朴素。
他穿着白色的长袍,革带束出好看的身形,身佩长剑,一派文武兼修的模样。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唐裁玉挪到了大松树下乘凉。他唰地展开折扇,顺便给孟怀昔捐了点凉风。
“师兄要去哪里?”
孟怀昔说:“我回家,你呢?”
唐裁玉怕人笑话自己一直追着女孩子跑,早就想好了说辞,端然道:“听说鲁班大师的后人隐没在江湖之中,身负机关绝学。我要寻访他,提高自己的技艺。”
那位高人上次出现还是一百多年前,谁知道他是不是已经驾鹤西游了。孟怀昔用沉默应对了他的胡扯,想看他还能撑多久。
唐裁玉面不改色地坚持了自己的说法,眼睛却一直看着山路,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林间传来蝉鸣的声音,让人心浮气躁。
唐裁玉催促道:“既然要回家,师兄怎么还不启程?”
孟怀昔反问道:“你怎么不走?”
唐裁玉便不说话了。其实两个人的目的差不多,有个人陪着也好,等起来显得也不那么傻。
孟怀昔知道他在想什么,悠悠地说:“我刚才过来时,见湛师妹从后山走了。”
唐裁玉的脸色果然变了,辛苦等了半天岂能扑空。他拿出机关鸟,将一点灵力灌注进去,让它先去看看路。
等了良久,机关鸟扑着翅膀回来了。它头上幻化出灵光,将后山附近的情形放给他看。路上安安静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他说:“人呢?”
正在疑惑时,就见林钏和湛如水、青鸾一起穿过绿荫,从山道上下来了。
唐裁玉往前走了半步。孟怀昔看见了林钏,也露出微笑。
唐裁玉想起了他的话,说:“你不是说她走后山了吗?”
孟怀昔一副坦然的表请,显然刚才是在捉弄他。唐裁玉觉得这人真的挺记仇,自己好几年前得罪过他,到现在他还时不时地整自己一下。
三个女孩子走到近前停了下来。孟怀昔在林钏面前就是一派端方君子的模样,仿佛从来不会骗人。他说:“你们来了,我等了好久了。”
唐裁玉还在想,说什么开场白才能自然地融入到她们之间,没想到孟怀昔直接就加入进去了,简直让他嫉妒。
孟怀昔一向都很平易近人。唐裁玉也想像他一样轻松地跟其他人打成一片,可惜他天性傲慢,实在很难做到。
不过做不到也无所谓,反正他有钱,还有一片真心诚意。唐大少笃信水滴石穿,必然能让心上人感动。
湛如水假装没看见唐裁玉,抬头看树梢上停着的山雀。
青鸾身为队伍的后勤,对这个行走的钱庄很感兴趣,主动打招呼道:“唐公子,好巧啊。你也要走了吗?”
唐裁玉的头上都被晒出汗来了,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仿佛只是碰巧相遇。他说:“是啊,我要出去游历。你们要去哪儿?”
青鸾顺势发起了邀请,说:“正好我们也要出去历练,一起吗?”
湛如水暗中捣了她一记。青鸾维持住了表情没崩,对唐裁玉露出亲切的微笑,尽量不让他看出自己是在觊觎他的金钱。
唐裁玉求之不得,立刻说:“好,咱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其他几人对他的加入都没意见。唐裁玉的跟班们也前呼后拥,准备一起跟来。唐裁玉回头打发道:“你们自己回去吧。”
仆从有些为难,说:“公子,老爷说好久没见您了……”
唐裁玉一摆手,说:“我过段时间就回家,你们让他放心就是了。”
他说着翻身上马,追上了其他几人。少年男女们鲜衣怒马,并辔而行。
走出一段路,林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蜀山壁立万仞,就像修道之路既高且远。他们刚来时的情形好像还在昨天,一转眼却已经出师了。
青鸾喊道:“小姐,该走啦!”
更广阔的未来在等着她。林钏不再留恋,打马追上了其他几人,渐行渐远了。
第22章
当天过了午,众人在镇子里住了店。离开了蜀山,驭风终于不用躲躲藏藏的了。他大大咧咧地现了身,坐在客栈大堂里,跟众人一起吃了顿饭。
湛如水她们早就见过驭风了,唐裁玉还是头一次见,对他有点在意。
驭风穿着一身黑色的旧袍子,袖口和衣袍的边缘都破了,看起来有些落拓。跟锦绣荣华的唐大少坐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不过他的身材极好,就算破衣裳穿在他身上,也显出一股另类的帅气。
林钏留意到了,当时没说什么,吃完饭后去了成衣铺子,给他买了两身衣裳。
她回到房里,说:“在?”
驭风从剑里冒出来,说:“有事?”
林钏说:“我帮你买了衣裳,你试试看。”
她买了一件暗红色的圆领剑袖袍,肩膀上绣着云纹团花。她以为依驭风这样骚包的性子,应该会喜欢红色。没想到他看了一眼就扔在一边,说:“还有别的吗。”
林钏倒是还给他买了一身黑衣裳,但觉得他这个态度太不领自己的情了。她不想惯他的毛病,说:“就这一件,爱穿不穿。”
驭风便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一副没有就不换的模样。
他身上的袍子不知道穿了多少年,朽的不行。不光手臂,就连胸膛都要露出来了。说出去别人还要以为是林钏太刻薄,连件衣服都舍不得给跟班买。
她杠不过这个倔脾气,只能把另外一件黑色的交领袍扔给他。驭风总算满意了,毫无预兆地解开腰带,开始换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