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几组弟子一一比试过了,开阳长老在旁边记下了成绩。众弟子入门才半年,输赢不重要,主要是考剑法练得是否纯熟,以及更进一步的能不能活用于实战。
轮到苏檐跟林钏比试,两人站在试剑台中间。林钏提剑抱拳道:“弟弟,请多指教。”
苏檐冷笑一声,说:“好,我就指教指教你!”
他说着朝林钏攻过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林钏见他这么狂,忍不住想气一气他。
她脚尖点地向后跃去,轻描淡写地让了他三招,动作轻灵闲适,仿佛在说,让十招你也赢不了我。
苏檐本来想好好地赢一场,却发现跟她之间的差距太大。他心里一着急,出招便乱了章法。
林钏让得够了,使出了开阳长老教的剑法反攻回去。她一剑斜挑,轻飘飘地将苏檐的攻势化解了,接下来反手一剑,不客气地朝着苏檐的胸口刺去。
她的动作不大,却总能轻易抓住敌人的要害。苏檐勉强避过一招,又见一记杀招朝他刺过来。
苏檐被逼的面红耳赤,又不服气,情急之下使出了苏家的紫电剑法。
这套剑法是他缠着父亲教给他的,练得还不纯熟。苏皓天当年就是靠着这套剑法扬名立万,威力不容小觑。
苏檐唰唰数剑向林钏刺去,声势显然与刚才不同。
在场的众弟子发出了惊疑声,小声道:“这是什么剑法,不是咱们师父教的。”
开阳长老认出了那是紫电剑法,眯起了眼,却并没有喝止。他锐利的目光追着苏檐的身影,片刻摇了摇头,觉得火候差的太多了。
用剑贵在举重若轻,收发自如。而苏檐用起剑来充满了愤怒,完全被情绪操纵,失去了剑与生俱来的优雅感。
单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就已经输了。
没想到逗着玩他还急眼了。林钏扬起一边眉毛,仿佛在问他,你玩真的?
苏檐不住喘气,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非战胜她不可。他一剑如流星一般,向林钏刺过来。
林钏的目力虽然胜过一般人,身体的反应还追不上五感的速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尖朝着自己越来越近。
她不想输,尤其是不想输给这个事事都跟自己作对的弟弟。
她来不及想破解的法子,下意识将剑迎了上去。
她抖擞手腕,以自己的剑绞住了对方的剑,不住震荡。啪的一声,苏檐手中的桃木剑承受不住冲撞的剑气,折成了两截。
弟子们还没见过这么激烈的比试,开始轰然叫好。苏檐越发觉得丢脸,捡起了断剑,也不行礼,转身回到队伍里去了。
众人都以为林钏会得一个极高的分数,开阳长老却冷冷道:“苏檐,良好。林钏,不合格。”
众弟子顿时哗然,纷纷看向开阳长老,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评判。
开阳长老大步走到林钏面前,低头看着她说:“你刚才使的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林钏刚才情急之下,脑海中最先出现的,就是昨天晚上驭风教给她的招式。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强作镇定说:“是弟子自己想出来的。”
开阳长老冷笑一声,拿过了她手中的桃木剑。她的剑因为刚才击断了苏檐的剑,两侧也有些伤痕。长剑的两侧带着深浅不一的锯齿状破损。
开阳长老说:“天狱剑法,灵蛇式。”
他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带了一丝咬牙切齿的意味,仿佛对这个名称深恶痛绝。他平常就是一副阴沉的气息,此时生起气来,大量的阴气从周身涌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自己是犯了什么忌讳么,师父为什么这么生气?
林钏有些惶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对这套剑法的来历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不明白开阳长老为什么对它如此反感。
开阳长老说:“这套剑法已经失传很多年了,一十八式招招阴毒,专门克人兵刃。若是用在人身上,更是如绞肉机一般,一旦被卷进去就是骨头破碎。不少人被这一招废了手,再也用不了剑。”
一阵寒意从背后升了起来。开阳长老继续道:“灵蛇式,绞人双臂。追星式,刺人双目。断脊式,使人瘫痪。开岳式,毁人兵器。当年血衣门主的宝刀战血河,就是被这么斩断的。”
林钏头上渗出了冷汗,说不出话来。开阳长老向前逼近了一步,高大的阴影笼罩在林钏身上,喝道:“把头抬起来。”
林钏只好抬起眼,出于心虚,竟有些怯了。开阳长老厉声说:“现在老实告诉我,这剑法是谁教给你的?”
第11章
问道盟向来对弟子很严格,绝对不允许他们做出有辱师门的事。
林钏学了邪道的狠辣剑法,便是丢了正派的脸面。开阳长老的神色十分严厉,让在场的弟子都心生畏惧,不敢出声。
林钏总不能说实话,迟疑了一下,小声说:“这是弟子在家时,跟我的族人学来的。”
开阳长老知道她出身于沧海阁,诡月族的人行事亦正亦邪,行走江湖时跟邪派接触,学到一些正派禁绝的东西也并非不可能。
这丫头的年纪还小,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只能狠狠罚一顿,让她长些教训。也给其他学生们敲个警钟,不准学她的榜样。
开阳长老厉声道:“这是邪派下三滥的招数,我问道盟的弟子若是使了,就是败坏门庭,最轻也要杖责五十。”
林钏心里一惊,自己现在这个体格,要是挨五十杖,不死也得残废。苏檐的眼睛却放出光来,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林钏挨打了。
大约是看在她的家族势力庞大,又或是存着一丝爱才之心。开阳长老疾言厉色地训斥过之后,话锋一转,又说:“为师念你刚入门不懂规矩,饶了你这次。去思过堂罚跪十个时辰,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
林钏顿时松了口气,感觉无异于死里逃生。片刻众弟子考核完毕,她乖乖地去思过堂跪着。
思过堂是整个蜀山的禁闭室,犯了错误的弟子,总要被关在这里反省。
屋里擦洗的一尘不染。上首挂着一幅字,写着一个硕大的悔字。玉衡长老不但擅长音律和医药,也精通水墨丹青,这字就是她写的。林钏看着墨字,叹了口气,觉得真是后悔。
驭风肯定是故意的。早知道他存了心要坑人,她死也不学那套剑法。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山中远远传来了钟声。
佛道本是一家,西峰上有苦竹大师修行的禅院,还有钟楼。
他的弟子每天都会撞钟,紧十八下,慢十八下,不紧不慢又是十八下。如此早晚各一次,一共一百零八下。钟声绵长,为世人消除一切烦恼。
林钏自从来到蜀山,虽然学到了不少东西,却也能感觉到几位长老对她的态度很微妙。就像羊群里混了一只狼崽子,纵使它乖巧听话,将来有志于做一条牧羊犬,放羊人终究会因为它的血统而忌惮它。
不能怪长老们提防自己,正邪之间的隔阂存在已久,不会轻易消失。但林钏也没有自怨自艾,她为自己沧海阁的出身而骄傲。她心地坦荡,会用时间来证明自己是怎样的人。
她微闭双目,喃喃道:“钟声闻,烦恼轻。智慧长,菩提生。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
不知跪了多久,外头的天都黑了。弟子进来点了一次灯,一言不发地走了。
专门来一趟都不带点吃的,林少宫主还是头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心有点痛。
她跪了好几个时辰,不但膝盖疼,两条腿也麻了。反正屋里没人,她干脆瘫坐在地上。
长夜漫漫,起码到天明为止,都不会有人来监督她了。她捶着腿,喃喃道:“都是你这个混账王八蛋,教我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安好心,坑死我了……”
身后忽然有人幽幽道:“混账骂谁呢?”
林钏下意识道:“混账骂你!”
驭风便哈哈哈地笑了,说:“骂得好,我爱听。”
林钏意识到又被耍了,回过头去,见驭风黑乎乎地一团飘在面前。她冷着脸道:“你怎么来了?”
驭风道:“我听湛如水说你被关禁闭了,就过来瞧瞧。好端端的,你又怎么惹师父生气了?”
林钏憋了一肚子气,正要找他算账,说:“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