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妖(146)

林钏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苦竹大师道:“裁玉已经想明白了,不必担心他。不过……为师看你似乎也有心事。”

往前走几步有个石桌,上头刻着一方棋盘,上头散落着几枚棋子。苦竹大师在桌旁坐下,道:“有什么解不开的结,跟为师说说罢。”

林钏随手拿起一颗棋,想要破解棋局。她端详了片刻,见白子凶险,要破解实在劳心费力,便把棋子放下了。

她道:“弟子最近念头纷杂,难以专注于修炼,不知如何能够静心。”

苦竹大师平和道:“情多则堕,想多则升。情因五蕴而生,若能照见五蕴皆空,自然能以想胜情,获得平静。”

林钏轻轻摇头,道:“弟子……做不到。我已被红尘浸染,俗务缠身,而且欠了太多冤孽,很难做到以想胜情。”

苦竹大师微微一笑,道:“那也无妨。情想参半,则生人间。既然身在红尘,就难免受到侵扰,学会与之相处,也是一种修行。”

他看出她心绪复杂,又道:“除了修行之外,你还有别的烦恼?”

林钏想起白天与孟怀昔相见的情形,心里就生出一种疼痛的感觉。除此之外,还有对驭风的担忧。

明天就要开除魔大会了,正派对魔道一向颇有偏见,不知这道槛他能不能安然迈过去。

越是在这时候,她反而越想面对自己的内心。她逃避了这么久,若是再不面对,怕这辈子都没机会面对了。

她沉吟良久,开口道:“弟子不知道为什么,一颗心要硬生生地分成两半。我不是那种犹豫不决的人,可我的确……对他们都割舍不下。”

她是孟怀昔的未亡人,一身的尊荣都是他给予的。他们是世俗眼中的一双璧人,又有共育子女的纽带。他仿佛生来就该拥有她,她也该为他心如止水。

可这一切都抵不过本心二字,她仿佛被命运牵引,一直跟程啸纠缠不清。

苦竹大师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世间痴男怨女,为情所困的太多,只是当局者看不破迷障罢了。他淡淡道:“都是孽缘,看开了,自然就放下了。”

虽然知道繁复种种,只不过是一场云烟,但她身在其中,实在难以超脱。

林钏哑声道:“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纵使一心一意,也无法与心仪之人始终。”

苦竹大师叹了口气,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程啸出生的时候总是啼哭,招摇被他吵得烦恼,随手给他起了一课,结果得了个坎卦,变卦水天需。断他一生颠沛流离,又说他来的早了,命里等的人还没来,因而啼哭不止。我当时觉得蹊跷,便用灵力观想,瞧见了一些东西。”

林钏道:“看到了什么?”

苦竹大师道:“我把观想之力借与你,你自己看罢。”

他摊开手,掌中生出一团白色的薄雾,雾里现出了一片山林。一个女子背着竹篓,手中拿着镰刀,正在采药。那女子与林钏生的有几分相似,却贫穷瘦弱,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冒着危险独自来深山里采药。

忽然山林中传来一阵狼嚎,几头狼发现了她,朝她扑了过来。女子逃跑不及,拿着镰刀挥砍,慌乱中砍死了一头狼,其它几头狼却一拥而上,咬断了她的喉咙。

女子的尸身被啃的不成样子,曝于荒野。几天后,有个赶考的书生与一位猎户结伴而行,经过此处。书生发现了女子的尸骨,十分同情,停下来为她收敛了遗骨葬下。

那猎户也可怜这女子,去帮她杀死了群狼,报了仇。

白雾散去,女子的一点执念不散,生出了他们之间的缘起。

她渐渐明白了,那个书生是孟怀昔,猎户则是程啸。

她要报埋骨之恩,所以身体归孟怀昔。而程啸为她报了仇,所以她的心归属于他。

她沉默下来,如果自己经历的一切纠葛,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那么那些深刻的痛苦也是虚无么,爱呢?

那确实是存在过的,就算现在也依然折磨着她的心。

苦竹大师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一切,或者超脱,又或者依旧陷在其中。他说:“你大婚之前,我给你的那本经书还在么?”

林钏想起了那本楞严经,微一点头。她曾经反复诵读,那本书至今也放在书案上。

苦竹大师道:“若心念乱时,想想书中章句,自然能恢复平静。”

他起身道:“不早了,你回去吧。”

苦竹大师转身离去。林钏依旧在坐在月下,想着从前的无数个日夜。为了寻求解脱,她曾经彻夜诵读经书,为自己找一个庇护所。

她忽而忆起了那段反复诵读的经文——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到头来她执着的一切都是虚无,爱与纠缠不过是早已注定的一场因果。

她心头一颤,眼泪滴落下来。

第102章

七月初一,各大门派齐聚落霞别院,再次召开大会。与上一次不同,这回玄天无极派的人也应邀前来了。

驭风穿着一身黑色衣袍,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他身后的一群小妖青面獠牙,从上到下都很与众不同。

各大门派的人听说了这次玄天无极派也来参加大会,心里有些准备。但经历了上次驭风折旗的事,还是不免对他们心怀忌惮。

唐裁玉扬声道:“多谢各位道友应邀前来。上次的除魔大会出了一些意外。时隔两个多月,千机楼和星河派联手彻查,已经找到了驭尸和杀害内子的真正凶手。”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小声道:“查出来了,是谁干的?”

有人道:“该不会是对面那些妖魔……”

又有人道:“是么,我倒是听说真凶另有其人。”

有人道:“妖就是妖,还能做什么好事?”

驭风都听的一清二楚,却坐得稳如泰山。他身后的小妖们也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反倒把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们比下去了。

唐裁玉道:“驭尸伤人的事是血衣门做的。薛成瑞意图嫁祸给玄天无极派,挑动魔道和正道之间发生冲突,他好坐收渔利。薛成瑞已经被我们擒住了,他对罪行供认不讳。具体的,就让他自己跟各位说罢。”

驭风一摆手,两名小妖押着一个男人来到场中。那人的步伐沉缓,面色灰败,似乎有重病在身。这人正是昔日不可一世的血衣门主人,薛成瑞。

在场的不少人都认得他,没想到玄天无极派居然真的抓到了这魔头本人,都十分震惊。

有人低声惊呼,也有人低声议论。

“有趣啊有趣,一个魔头抓了另一个魔头,看来还是玄天无极派的魔头更厉害一些。”

“玄天无极派的这位是从鬼道堕入魔道。薛成瑞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人,能比得过他?”

“那魔尊原本也是个人喽?他是怎么死的,谁能杀得了这么厉害的人?”

“谁知道这么久以前的事。反正这些大人物各个都有机缘,无论哪个都比咱们厉害就是了。”

唐裁玉示意安静,场中渐渐没了声音。薛成瑞环顾了一眼四周,满眼都是人,无数目光投在他身上,有人鄙夷他、也有人仇恨他。他蔑然一笑,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毕竟是一派宗主,纵使成了阶下囚,仍然带着昔日的气势。

他淡淡道:“你们的唐盟主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驭尸的人是我派的,千机楼的少夫人也是我杀的。当时婴儿就在旁边啼哭,她还剩一口气,哀声求我饶了孩子。我当时动了恻隐之心,就没动手。”

他说起当时的情形,就像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完全没有罪恶感。

唐裁玉的手狠狠地攥紧了交椅扶手,头上青筋暴露,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薛成瑞道:“千机楼家业庞大,是中原修真界的龙头。杀了他们的人,便能挑起正道跟魔道的争斗。”

他看向唐裁玉,道:“不过唐门主,昨天你已经答应了我,只要我肯当众供认这一切,你便不能杀我,也不能指使别人来杀我,是不是?”

唐裁玉脸色铁青,没有回应他。薛成瑞仰天大笑,道:“我若不肯承认,你们自诩名门正派,也不能用刑逼我说半个字。如今你看着仇人就在面前,却不能报仇雪恨,是不是快要气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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