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寄卿虽然不服,却也无法辩驳。
林钏道:“星河派容不得你这样贪得无厌的小人作祟。给我把他拉下去,囚禁在明月楼下。”
明月楼是孟家藏星河镜的地方,地下有个牢房,用来关押不肖子孙。对于孟家人来说,一旦被打入此处,便是终身都不可能被放出来了。
孟寄卿如遭晴天霹雳,大声道:“我不去!你没资格这么做,你不能抓我——姓林的,你凭什么关我!你凭什么关我——”
他的妻子奋力挣脱了控制,展开双臂挡在他身前,嘶声喊道:“你们不准动他,我看谁敢动他!”
林钏道:“把这女人关到废院去,不准再放出来。”
众弟子不管两人如何挣扎,硬生生把他们拖了出去。在场的众人都心有戚戚焉,生怕事后清算,祸及到自己。
若是按门规处置起来,要把犯事的挑断手脚筋,逐出门墙。一些跟孟寄卿来往频繁的弟子都吓得面无人色,在人群里战战发抖。
林钏缓和了神色,说:“我得名医救治,中的毒已经解了。今日多亏了方护法忠心保护少主,维护了孟家正统。”
她起身向方揽作了一揖,肃然道:“你是大功臣,我替怀昔和星儿感谢你。”
孟星也跟着行礼道:“多谢方叔叔。”
方揽立刻回礼道:“使不得,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林钏对众人道:“今后大家以孟寄卿为鉴,不得再有叛逆之心,否则就跟他一个下场。”
众人纷纷道:“弟子不敢。”
林钏又道:“今日之事,只究主犯,其余的人是被胁迫的也好,一时糊涂做错了事的也罢,一概不追究了。以后咱们还是一家人,不得再翻旧账。如今时局动荡,咱们一定得稳住,不能在这个时候被人趁了空子。”
一群人没想到她如此大度,竟不再追究此事了。众人都松了口气,对她生出了感激。
林钏看向门边缩着的几个宗族的老人,扬声道:“几位叔伯长辈的年纪都大了,还是回家颐养天年的好。没事——就不要再到门派里来了!”
她最后几个字带着威压,厉色从眼中透出来,让人不寒而栗。
那几个老头儿感到了杀气,不敢再啰嗦,纷纷道:“代掌门说的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几个老头儿拄着拐杖,来时还腿脚不便,此时却跑的比兔子还快。
林钏虽然不想饶了他们,这些毕竟都是宗族的老人,与门派内部的弟子不同,处置起来麻烦的很,只能吓一吓他们罢了。
处理完门派的事,林钏打发弟子们回去练剑。晚上青鸾过来了,慌张地说:“小姐,星儿病了。”
林钏搁下笔道:“怎么回事?”
青鸾心疼的不行,说:“他身子本来就弱,白天那么多人又挤又吵的,把孩子吓着了。刚才我过去送饭,他说头疼。我摸了一下他脸,滚烫滚烫的。”
林钏起身往孟星住处去,一边道:“请大夫了么?”
青鸾道:“已经去请了。”
林钏来到孟星房前,见郎中已经到了。孟星的脸红扑扑的,看见母亲来了,软软地叫了一声娘,像小绵羊一样。
林钏摸了摸他头发,说:“娘来陪你了。”
郎中诊过了脉,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感了风寒。我给小公子开些药,很快就会好。”
林钏在一旁坐下,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孟星虽然烧的迷迷糊糊的,能被母亲抱着,又觉得很满足。片刻郎中开完了药,告辞了。
青鸾去抓药。林钏抱着孟星回了房,让他躺着先睡一会儿。
孟星道:“我功课还没写完呢……”
林钏说:“不用写了,娘帮你请两天假。”
孟星便放了心,一会儿又抬眼望着她,小声说:“你陪我么?”
林钏道:“娘陪着你。”
孟星有些委屈地说:“我怕你突然又走了,好久不回来。白天那些人好凶……多亏还有方叔叔保护我。”
林钏道:“你方叔叔是个靠得住的人,以后你当了家,有什么事也可以跟他商量。”
孟星生病疲倦,眼皮沉的厉害。林钏道:“睡一会儿吧,等会儿再起来吃药。”
孟星不情愿地说:“我不想吃药,太苦了。”
他平时身体就不太好,一变天更是要咳嗽好一阵子,就算刻苦练功,身子骨仍然比不上同龄人结实。林钏知道这孩子不容易,给他掖了一下被角,道:“先睡罢。”
孟星知道等自己醒了,药还是得吃的。他有些沮丧,缩在被子里,一会儿便睡着了。
林钏坐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孟星的小脸被烧的红扑扑的,眉头皱着,身体很不舒服。星河镜的运行一日都不曾停歇,孟星的生命力也源源不断地为它而流失。
这是他作为当家人所要付出的代价。但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背负着这些沉重的东西,实在很不公平。
林钏注视着孟星,这样下去这孩子恐怕会像他父亲那样,年命不永。
她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走向死亡,又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她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个念头,或许……给星河镜换一个祭品,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明月楼三层六角,从外头看玲珑精巧。因为其中藏着星河镜,周围弥漫着一股阴气,大家都不太敢靠近这边。
楼门前,两名弟子正在值夜。林钏缓步走到近前,弟子行礼道:“代掌门。”
林钏道:“里头的人老实么?”
孟寄卿刚被关进来半天,必然还不服气。那弟子果然道:“嚷了一下午,又捶又打的。”
林钏道:“和我去看看他。”
一名弟子开了门,跟她一起进了明月楼。林钏先去了三楼,取来了星河镜,举着一盏灯往地牢走去。
那弟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敢多话。林钏来到牢门前,放下油灯。一点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牢房,孟寄卿一时间适应不了光线,皱起了眉头。
牢里靠墙摆着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本陈旧的孟氏家训,让犯错的子孙阅读反省。可一旦进到这里,就几乎没有再出去的机会,一反省,就是一辈子。
孟寄卿没想到林钏会来看他,扑上前抓住铁栏杆,用力捶打道:“快放我出去!我是孟家子孙,你囚禁我,不怕我孟家先祖显灵么!”
林钏毫不动容,淡淡道:“你是孟家的不肖子孙。我替你祖宗执行家法,他们该感谢我才是。”
孟寄卿气得发疯,像头野兽一样咆哮。林钏对那弟子道:“把牢房的钥匙给我,你去外头守着吧。”
那弟子把钥匙递过来,便出去了。林钏走到牢房跟前,拿钥匙开了门。咔嚓咔嚓几声,铁锁转动,声音回荡在地牢里。孟寄卿反而紧张起来,他后退半步道:“你……你别过来。”
林钏走进牢房,把一只漆盒放在桌上。她说:“这盒子你认识么。”
这里头装的是星河镜,孟寄卿自然认得。他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林钏揭开盒子,把星河镜取了出来。
镜子上泛着淡淡的灵光,毕月乌、参水猿……不时有星宿在镜面上隐现。
孟寄卿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林钏平静地说:“你不是一心想当孟家的当家人么,我就满足你的心愿。”
她一把攥住了孟寄卿的手,把他的手指割破,挤出了几滴血。
孟家历代的当家人都有这样一个仪式,以血跟星河镜缔结契约。星河镜认定了谁作祭品,就会源源不断地吸收这个人的生命力,直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有了他代替,孟星就得以解脱了。
孟寄卿极其恐惧,奋力挣扎。他清楚一旦结契,就意味着自己一生都将被法器侵蚀。可他的力气有限,摆脱不了林钏的钳制。
林钏抓着他的手往星河镜上按下去。接触到镜子的一瞬间,他的血嘶啦一声融了进去。孟寄卿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空虚感,整个人仿佛飘浮在空中,生命力就像被抽丝剥茧,一点点流逝,他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啊——啊啊——”
林钏终于放开了他。孟寄卿跌坐在地上,整个人都绝望了,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林钏的声音里透着狠,慢慢道:“孟宗主,恭喜你心愿得偿了。以后你就在这里——好好地做你的当家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