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风一脚踹开房门,把林钏像麻袋一样扔到了床上。他在旁边坐下,半天没动。
林钏的哑穴被他封住了,心里虽然憋着火想骂他,却说不出话来。
良久驭风解开了她的哑穴,道:“骂吧。”
林钏道:“你怎么知道我想骂你。”
驭风笑了,说:“要是有人三更半夜闯进来把我带走,我也要骂人的。”
他虽然带着笑,却皱眉咳了两声。经过这一顿折腾,他胸口的伤又裂开了,血透过衣裳渗了出来。
林钏本来还在生他的气,此时又舍不得说什么了。驭风道:“看在我伤还没好的份上,你配合一点。”
林钏道:“你又想干什么?”
驭风道:“当然是给你治病。这毒叫忘忧散是不是……若是拖下去,用不了三个月你的记忆就会消失,肌肉松弛,到时候连自理都成问题,你难道不怕?”
林钏沉默下去,片刻说:“你有解药?”
驭风道:“我以前见人中过这种毒,药方还记得。你在这儿安心待几天,等治好了再走。”
林钏对他的话颇存疑,但驭风似乎很有信心治愈她。她静了片刻,说:“你先给我解开穴道。”
驭风知道她被说服了,解开了她的穴道。此时就听外头传来一声轻响,是人的脚步声。驭风头也不回,道:“出来。”
小玉讪讪地从屋外进来了,道:“爹爹,她中的毒有办法救么?”
驭风没理她这茬,说:“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睡?”
小玉道:“我本来是要睡的,见你背着个人回来了,自然要过来看一看……”
驭风拿出了父亲的威严,命令道:“回去睡觉。”
小玉只好悻悻地答应了,出门扯了黑衣人一下,带着她如影随形的哑师父走了。
林钏跟驭风看着彼此,毕竟正邪不两立,气氛有点僵。林钏还没开口,驭风已经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道:“这几天你先住在这里。本座信任你,但你也别想偷偷跑路。”
几天前,林钏还在白石观照料过他。如今他要回报,也不必当做洪水猛兽。
林钏有些疲惫,说:“两三天还是待得起的。你放心,我不会走。”
次日一早,有人过来敲门。林钏开了门,见一个背上生着双翅的少年站在外头。他手里捧着一碗药,恭敬道:“小人冷九,来给孟夫人送药。”
林钏还没回答,小玉穿过院子来了,一边道:“爹爹和小九哥哥一大早就在熬药了,你快趁热喝了吧。”
林钏把药接过去,小玉跟着她进了屋,仿佛大清早就能见到她,开心的很。
林钏端起碗喝了一口,感觉除了苦之外,还有股淡淡的腥味。她皱了一下眉头,小玉道:“苦吗?”
林钏摇了摇头,小玉从荷包里掏出一把杏脯递给她,说:“喝一口药,吃一口杏脯。我病的时候,爹就是这么让我吃药的。”
初见这孩子的时候,她还是一副顽皮的样子,如今却会疼人了。林钏有些安慰,道:“多谢你了。”
小玉笑了,眼睛亮晶晶的,说:“你好好吃药,等会儿我带你放风筝。”
她回头指了一下,黑衣人纹丝不动地站在门口,像一座木雕。小玉说:“他个子高,让他放,咱们看。”
林钏一怔,忽然想起了从前。她十来岁的时候,也曾经跟孟怀昔在蜀山放风筝。春天的风大,天高云淡,最适合放纸鸢。
林钏道:“是他教你的?”
小玉摇了摇头,说:“是我看街上的风筝扎的好看,就买了一只。说来也有意思,我虽然不会放,哑师父却会,好像在哪儿学过似的。你等着,我去拿来。”
她说着跑出门去,片刻举着个纸鸢回来。她见林钏已经把药喝了,十分满意。她把风筝交给黑衣人,说:“哑师父,陪我们放风筝。”
黑衣人接过去,在院子里等了一阵子,风渐渐大起来了。他抖开线,牵着风筝跑了几步,风筝飞起来了。小玉仰头看着,拍手直笑,道:“飞的再高些,再高一些!”
风吹过来,把孟怀昔的斗笠掀到了地上。他露出了苍白的脸庞,眉目跟从前一样,却毫无生气。林钏的心一颤,一时间不忍再看,转过了脸。
小玉捡起了斗笠,踮起脚递给黑衣人,一边说:“他怕光,不能让太阳照到脸。”
黑衣人接过斗笠戴上,把线放得更长了些。春光明媚,记忆里的情形跟眼前重叠,像是一把刀在剜她的心。就连孩子的笑声,对她来说都如同一场折磨。
她心里五味杂陈,无意间转过头,却见驭风站在院子门口,正看着这边。
他负手站着,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林钏的心情沉重,不想面对他们,转身往房中走去。
小玉回头喊道:“林阿姨,你怎么了?”
林钏轻声道:“我有些头疼,想休息一会儿。”
小玉怕打扰她养病,便对黑衣人道:“那把风筝收了吧,咱们去我院里放。”
黑衣人默默地收了线,跟着小玉走到月洞门口。驭风道:“药吃了么?”
小玉跟他一起往外走,道:“吃了。”
她伸手去拉驭风的手,驭风把手往身后背。小玉偏不放手,用力把他的手扯了过去。
驭风的手上缠着一圈绷带,隐约有血透出来。小玉小声说:“手疼么?”
驭风淡淡道:“不疼。”
小玉道:“骗人,谁割破了手不会疼?”
驭风道:“你爹是堂堂魔尊,这一点小伤,自然很快就好了。”
一大早,小玉就看见他在厨房熬药,还把手割破了往里滴血。驭风瞒不过,只好让女儿保密,还叫她过来瞧瞧林钏有没有把药吃了。
小玉有些心疼他,说:“她中的毒很严重么,为什么一定要用爹的血做药引子?”
驭风道:“你爹当年服过双头蛟的内丹,体内的血能避百毒。”
他们说着话,穿过花园。院子里的紫藤如瀑布一般,从假山上倾泻下来,在风里轻轻摆动。
小玉毕竟是个小孩儿,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说:“什么双头蛟,是能兴风作浪的海怪吗?”
驭风道:“对,是生着两个头的蛟龙。你爹当年威风得很,徒手就把那怪物撕成了两半,挖出它的内丹吃了……嗯,你这风筝不错,借我看看。”
小玉还想听更多他过去的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驭风却心不在焉的,说了几句话便停下来摆弄她的风筝。他的手大,扯住纸鸢一掰,半截翅膀就掉下来了。
小玉登时就恼了,叫道:“爹爹,你干什么!”
驭风漠然道:“问题不大,爹帮你拼回去。”
他说着轻轻一拽,格拉一声,把纸鸢的骨架也弄散了。
小玉被他气坏了,跺脚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驭风把散架的风筝往黑衣人怀里一扔,冷漠无情地说:“风筝有什么好的。以后改玩别的,拨浪鼓给你买一车。”
第91章
驭风每天早晚让人送一次药。药除了有苦味之外,还有股若有似无的腥气。草药不该有这种气味,若其中有水蛭、地鳖之类的东西倒有可能,但又不太像。
林钏心里存了疑,这天趁人不备,一大早来到厨房。小玉说驭风每天都亲自煎药,他果然坐在炉子跟前,看着热气氤氲的锅出神。
林钏站在门外没出声。驭风看药熬的差不多了,拿刀把手割破了,一线殷红的血淌进锅里。
林钏吃了一惊,没想到药里的血腥味是这么来的。他说能治好自己中的毒,原来是用血给她治病。
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他这份心意太重,自己实在承受不起。
驭风把药盛出来,无意间回头,却见林钏站在门口。
晨光照在两人之间,驭风被药烫了手,碗当地一声落在地上。
他手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淌血,林钏道:“你这是干什么?”
驭风根本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毫无负担地把病治好不行么?她这样性情的人,若是知道自己喝了他的血祛毒,怎么可能坦然接受?
他淡淡道:“也没什么,我的血能祛毒,你就当是个药引子……眼一闭喝下去就是了。”
林钏道:“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我没什么能回报你的,也不可能回报你。”
驭风笑了一下,弯下腰收拾摔碎的碗,一边道:“我什么都不缺,帮你也不求什么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