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楼的家业庞大,宅子也建的十分繁复。林钏和青鸾跟着小桃东折西绕,走了好一阵子,才到了后宅。
小桃指着池塘后的院子道:“少夫人喜欢荷花,少主便把这片地改成了荷花池。过了这个池子,就是我们少夫人住的地方了。”
池塘中间还有些越冬的残荷,水里闪过锦鲤的影子。池塘旁边还有个精致的八角亭子,夏天纳凉必然很舒适。
等孩子长大一些,湛如水和丈夫、孩子在这里赏荷,一家人其乐融融,一定很幸福。
小桃含笑道:“少主跟少夫人的感情可好了,两人成亲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少主跟少夫人生过气。”
林钏有些感慨,道:“当年在蜀山的时候,唐师兄就对她很好。大家也都看好他们两个,说湛师妹若不嫁给他,怕是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对她这么好的人了。”
青鸾四下环顾了一眼,道:“后院这么大,怎么没见几个服侍的人?”
林钏也觉察到了,这等喜庆的日子,宅院里的仆役应该来往忙碌的很。可她们走了这一阵子,都没见什么人走动。
小桃也有些纳闷,道:“兴许都去前头忙了吧。”
地上还有些霜,青石地面不太好走。小桃道:“孟夫人当心地滑。”
林钏低头看了一眼,笑容忽然凝在脸上。青石路上,除了残霜之外,还有一点黑红的痕迹。她弯下腰,用手沾了一点,轻轻嗅了一下。
是血。
再往前看,地上斑斑点点的,不明显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前头的门里。
青鸾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脸色变了,道:“怎么回事?”
林钏没说话,快步往门里走。吱呀一声,她推开院门,见地上倒着两个丫鬟,门槛前还倒着一个婆子。三个人都是被齐齐割断脖颈,脸朝着外,显然是在逃跑时被追上杀死的。
这样一片死寂中,屋里忽然传来了婴孩的啼哭声。
哇——哇啊——哭声凄厉而尖锐,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小桃被吓坏了,双腿一软坐在地上,连尖叫都发不出来。下人们都被杀了,湛如水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不祥的阴影迅速扩大,林钏大步走进屋,见湛如水倒在地上,身子周围全是血。而她身边,躺着刚满百日的孩子。
林钏浑身的血都凉了,手不住颤抖。婴儿还活着,躺在血泊里哭泣,却也已经很虚弱了。
湛如水已经气绝了。她的身上只有一处伤口,一个血窟窿从后贯穿了她的胸腔。现场毫无反抗的痕迹,看得出来凶手下手的动作很快,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当场毙命了。
湛如水的灵力很强,能将这样的人一击杀害,对方的能力必然要比她强出数倍。
那人的心有多狠毒,偏偏挑这样一个日子,给千机楼一个重创。
林钏又惊又怒,眼泪扑簌簌地直往下落。同窗多年,湛如水就像她的亲妹妹一样。如今她死的这样惨,林钏真的难以接受。
那场面太血腥,青鸾已经忍不住转身干呕起来。小桃扶着门进来,见了那情形,吓得跌跌撞撞地往回跑,一边喊道:“来人啊,少夫人出事了!”
片刻人都聚了过来,有仆人,也有来道贺的宾客。一群人站在院外,神色都十分凝重。
唐裁玉拨开人群,见了满地的尸体,脸色煞白。他冲进屋,见了妻子惨死的情形,木立当场,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钏浑身是血,抱着孩子。她脸上都是泪痕,哑声道:“人已经没了,你想开一点……”
唐裁玉仿佛听不见她的话,小心翼翼地把湛如水抱起来。他沾了满手的血,却还试图唤醒她。
“水妹、水妹你醒醒……你别抛下我,你睁眼看看我!”
林钏难受的说不出话来。唐裁玉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说:“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你不爱热闹,叫我去替你去前头看着……你别睡。孩子哭了,她要你抱。”
他的手紧紧攥着湛如水的手,痛哭失声。他父亲听到消息,也赶来了。他在门口站了片刻,被那惨状震惊了。大喜之日做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是□□裸的挑衅。
唐裁玉悲伤过度,胸口猛地一震,咳出一口血来。他悲痛难抑,感到一阵天昏地暗,身子一晃倒了下去。
遭遇了这样的事,谁也承受不住。唐门主也十分悲痛,却还要主持大局。他让人先送唐裁玉去休息,一边叫人报官。
他对众宾客道:“家中不幸遭此惨案,诸位都是见证。有人与我千机楼为敌,杀我家人挑衅。我千机楼一定要找到这个凶手,为家人报仇!”
好好的一场喜宴变成了惨案,众人都没心情逗留,官府来查问之后,便各自散了。
林钏多停留了几日,直到送湛如水下葬。她们之间不但是同窗、姐妹,更是生死之交。如今湛如水惨死,让她的心也仿佛被狠狠地撕裂了。这几天里,她一闭眼,脑海里都是满地是血的情形。
是谁这么狠毒,对她下这么狠的手。
唐裁玉昏迷了一天,醒来还恍惚问:“水妹……我妻子呢?”
仆人们都不敢答他的话,只有唐门主守在床前,沉默了很久,说:“她不在了。”
唐裁玉泪如雨下。唐门主让他哭了个够,最终道:“爹知道你疼她,可没办法,人已经没了。你们还有两个孩子,你得为了她,把孩子养大。”
唐裁玉的心像被刀割似的痛,恨声道:“我一定要找到凶手,亲手剐了他!”
唐门主道:“我已经叫人在查了,可疑的人一个也不放过。一旦找到那个人,爹把他交给你处置。”
风吹过墓地,他的挚爱躺在地下,从此跟他阴阳两隔。
唐裁玉的脸色惨白,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像是丢了半条命。大家怕他撑不住,生怕他再出意外。
唐裁玉的意志却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强。他轻抚墓碑,哑声道:“水妹,你放心……孩子我好好养大。你的仇,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也要替你报。”
据当天来的一名宾客说,案发当天上午,她曾经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后院匆匆走出,穿过花园就不见了。
那人的指甲比一般人都要长,就像鹰爪,浑身散发着魔气。千机楼的宾客当中应该不会有这种浑身邪气的怪人,因此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唐裁玉追问道:“他长什么模样,你还能具体描述么?”
女客一想起那情形就害怕,但还是勉强道:“嗯……那人高眉骨,鼻梁也挺高的,肩膀宽阔,身高大约……比唐少主还高一点……”
唐裁玉让人照着她的描述画了出来。那女客看了,沉吟道:“有点像……具体的我实在记不清了,当时他浑身杀气,吓人得很,我不敢多看。”
她在惊恐之下,描述的特征必然有些失真,但总也有六成能看。
唐裁玉把画拿去给林钏看了,问道:“你对这人有印象么?”
林钏坐在桌边,半晌没说话。驭风魔化之后,跟画上的人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像。
唐裁玉定然也看出来了,却没直接说出来。他说:“先前我跟你说过,最近有人驭尸伤害百姓,很多埋在地下的尸体受到妖术召唤,半夜破土而出,袭击农户,伤害了不少人的性命。”
林钏道:“我知道。”
唐裁玉沉声道:“有人说这事是玄天无极派做的。他们门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有些就擅长操纵尸体。他们的头领自称魔尊,更是擅长此道。而且有人见过他的相貌,跟画上这人……十分相似。”
林钏依旧沉默,唐裁玉道:“当年驭风魔化之后,在幽寒渊建立了一个门派,就是玄天无极派。我听说最近纵容妖魔驭尸伤人的,就是他的那些徒子徒孙。这些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根本就不想知道?”
林钏确实是在回避跟驭风有关的事情。他因情入魔,她心里总是有所歉疚,因为没办法弥补,所以干脆一概不过问。
她道:“你怀疑驭风?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唐裁玉一时间没回答。若说驭风心中有恨,直接找林钏报复就是了。千机楼又不曾为难过他,他何必杀害湛如水?
林钏忽然想起七年前,自己丈夫的坟墓被刨,孩子被偷走。与这案子有些像,却又处处都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