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丫头们说园子里的梅花开了。林钏想起从前,孟怀昔也曾经折梅花送给自己。她有些怀念,想亲自去看看,便和青鸾去了花园。
孟家院子里种的是白梅,一簇簇开着,像雪一样。林钏就着月光挑了几枝花。梅花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把两人的衣裙都染上了香气。
青鸾捧着花深深嗅了一下,说:“屋里有个青玉的大方花樽,插在里头一定好看。”
两人走回院门前,忽然见一个黑影从上空一掠而过。青鸾失声道:“有贼?”
林钏已经一跃而起,朝那人追去。夜色浓重,黑色的影子融在黑暗里,一会儿功夫就把人甩下了。林钏刚生产完,身体还有些虚弱,没办法一个人追太远。
追不上那人,她便折返回来,心里还在想:“那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
青鸾进了屋,查看有没有丢失东西。值钱的东西还在,但往小厢房里一拐,就见奶妈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再一看,摇篮里空了半边,两个孩子少了一个!
青鸾顿时慌了,翻起被子找不到,又怕孩子自己爬了出去。她到处寻找,然而孩子就像蒸发了一样,确确实实地不见了。
这时候林钏回来了,她进屋便道:“没追上,家里丢东西了没有?”
青鸾一时间不知所措,带着哭腔说:“小姐,孩子少了一个。”
林钏的脸色顿时变了,她大步来到摇篮跟前,见男孩还在,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奶妈还在昏迷,林钏俯身掐她人中,道:“醒醒。”
奶妈倒出一口气,睁开了眼。林钏厉声道:“孩子呢?”
奶妈怔了片刻,渐渐想起昏倒前发生的事。她颤声说:“我不知道,我就在这儿喂奶,忽然感觉脖子后头一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的衣襟还没系上,确实是喂奶到一半被人袭击了。林钏想起刚才那个黑影,意识到孩子是被那人劫走的。她心里极其懊悔,要是知道孩子被他抢了去,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追回来。
可如今后悔也晚了,不知那人抢孩子去想干什么,要是想要钱还好,要是要命——
林钏不敢再想下去,眼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了。摇篮里的男孩儿醒了,开始啼哭。
青鸾急的不行,道:“小姐,怎么办?”
林钏也没了办法,道:“你看好孩子,我再出去找找。”
青鸾从外头叫了几个小厮过来看院,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林钏出去寻找,一无所获,到了深夜才回来。刚到门前,便见一人从连廊里走出来,却是二叔的媳妇。
“深更半夜的你不睡觉,这是上哪儿去了?”
林钏丢了孩子,没心思跟她多说,低着头往屋里走。
小婶子的丫鬟跟过来,道:“妇道人家,半夜三更越墙而出,还在守孝期间,你去干什么了?”
林钏的眼神空洞,道:“你们看见我孩子没有?”
小婶子只听眼线说少夫人半夜一个人出去了,说不定是跟哪个相好的私会去了。本想抓她个正着,给她按个不贞的罪名。却没料到发生的事,比她能想到的更离奇。
小婶子下意识道:“什么孩子?”
林钏没再理她,低着头往屋里走,飘飘荡荡的像个游魂。小婶子跟着她进了屋,见青鸾抱着个孩子,在屋里转来转去,焦急地长吁短叹。
青鸾怕刺激到她,也不敢问找没找到。但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一无所获。小婶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奶妈道:“还有一个孩子呢?”
奶妈不敢说,转头看青鸾。青鸾也沉默了。林钏坐在一旁,扑簌簌地落下眼泪来。
孟怀昔已经不在了,这两个孩子是他的血脉,她却把孩子弄丢了。她头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这么有限,孩子丢了都找不回来。
小婶子明白过来了,也不再问,转头就往外走,要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嫂。青鸾想拦,碍于身份又不能拦。小婶子快步走了,青鸾道:“小姐,她去告状了。”
林钏静静地坐着,良久道:“瞒不住,早晚会被人知道。”
这两个孩子都是婆婆的心肝宝贝,丢了一个,青鸾不敢想象婆婆会怎么责罚她们。
林钏坐在屋里,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如果能换,她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孩子的命。那么小的一个婴孩,怎么会有人忍心把她从母亲的身边夺走?
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先想一想,这么做对谁最有好处。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孟寄卿,毕竟孩子丢了,对他们最有利。可若是为了争夺家业,怎么不偷男孩,却偷走了女孩儿?
她仔细回想,小婶子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反应也很震惊,那种惊讶是装不出来的。
那会不会是自己最近得罪了她身边的人,那些人气不过,特意来跟自己为难的呢?
寻常人很难从她的追击下逃脱,而那黑衣人不但能逃走,而且游刃有余。有这样身手的人,是一般人能雇得到的么?
不管怎么样,只能先派人盯住二房和跟他们有关的人,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点线索。
她这么想着,外头忽然来了人。刘管家提着灯笼,带着好几个人过来,神色凝重道:“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早晚都要面对,林钏只能过去领受狂风暴雨。她和青鸾过去了,婆婆的脸色很不好,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林钏一进门就跪下了,垂首道:“娘,有人把孩子偷走了。”
婆婆气得不行,想要站起来,却又头疼的厉害。她扶着头说:“什么时候的事?”
林钏道:“一个时辰以前,我从花园回来,见一个黑影从院子里窜出去。我出去找了两趟,都没找到那个人的行踪。”
孟母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林钏说:“往东,不知道出没出城。”
孟母道:“赶紧去报官,等到明天就更难找了。”
管家应道:“是,我这就去。”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到门前被门槛绊了个跟头,一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呵斥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这样大呼小叫的。”
那小厮浑身是泥,脸色青的像鬼一样,哭喊道:“不好了,少爷的坟——少爷的坟被人刨了!”
在场的人都怔住了,婆婆更是如遭晴天霹雳。她颤声道:“你说什么,怀昔的坟被……被……”
小厮道:“我亲眼看见的,有个人来刨坟,拳头有那么大,指甲像鹰爪一样,简直就像个怪物!”
那小厮外号张大胆,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能把他吓成这样确实不简单。他因为胆子大,受雇在孟家祖坟看墓地。他天黑时巡视了一圈,见没有异样,便回屋歇着了。
将近半夜时,他听见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人在翻地。他还听见了婴孩的哭声,哇……哇哇,半夜三更传来,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张大胆打着灯笼出去一看,顿时吓坏了。一个黑影弯腰在孟怀昔的坟前,赤手空拳地刨开了深深的泥土,继而一拳打碎了他的棺材。轰然一声,金丝楠木的棺材被打了个大洞,里头的尸体露了出来。
那情形太诡异,饶是他的胆子比一般人都大,也被吓的屁滚尿流。
林钏慌了,道:“那人把尸体怎么样了?”
张大胆道:“我……我当时吓坏了,转头就跑。跑了几步就感觉背后有一股风,脖子后头一疼,就昏过去了。”
这情形跟奶妈说的一样。林钏忽然意识到,这个挖坟掘墓的人,跟偷孩子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这是何等的深仇大恨,抢完了人家的遗孤,还要去挖坟掘墓。
众人都感到一阵后背发凉,觉得这人实在太狠了。
林钏道:“那人长什么模样,你看清了吗?”
小厮说:“我就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面目模糊,但指甲很长,身上好像还有鳞片,不像是人,倒像是个怪物。”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如果是人干的还好,若是妖魔鬼怪作祟,那上哪里找去。孩子更可能已经遇难了。
小婶子在旁边冷冷道:“咱们孟家一直行善积德,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怪物呢。怀昔死后都不得安宁。也不知道是谁在外头积了旧怨,报在了孩子和丈夫身上,可真是灾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