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人群间就挤进两个身影,舒遥与霍雨萌一左一右,缠着山长为洛无双好赖求情。她们是姑娘家,好些软话就比秦渊、秦策说得全乎,又因着她们,平日与洛无双私交可以的子弟纷纷出来求情。一时间,山长竟是骑虎难下。
天色变阴,下起小雨,众人劝着把山长扶回屋,而秦渊、秦澄同舒遥和霍雨萌拽走洛无双,预备回屋再作打算。
这一场雨,若是下在昨夜该多好?
洛无双在秦渊的伞下颓唐地叹气,然后感觉自己肩膀被人箍紧了。在她身侧,秦渊气呼呼的侧脸轮廓分明,被水雾打得有些湿,而他好歹罩住了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洛无双恍惚地想这人对自己,倒是的确真心。
回到东苑,一连几日,因整修藏书阁,山院停课。
洛无双成天耷拉着脑袋,一个人闷坐着,这会儿才清晨,山里蒙蒙一层雾。
秦渊刚从山长那儿来,平生头一回吃了别人的闭门羹,而他所为的这个人竟然还不思进取,在屋里装蘑菇。见状,他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把掰过洛无双郁闷的小脸,掐住腮帮子,恨声道:“行了行了,你还委屈?被你烧光的书半夜来向你索命了,你这成天不死不活的!”
洛无双像只委屈的松鼠,被他掐着也不动,瓮声瓮气地道:“你又去找山长了?”
“不然呢,看你被丢下去?”
秦渊瞧不得洛无双蔫不拉几的样子。他一松手就坐到桌前喝茶消气去了。洛无双挪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那山长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让你爹赔啊,估计你爹得来一趟。你也别犯愁了,最多挨一顿好打……听说戚老将军最疼你了。你想想你要怎么说,能让他下手轻一点吧。”
秦渊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但山长的确有了要修书给戚老将军的意思。而这话洛无双听得可是后背一凉—她爹是不会打她,可戚将军不是她爹啊!
到时候大鞭子掀下来,自己不是连人带这层画皮都给他撕了?!
洛无双越想越慌,猛地跳下床,把自己一点家当包一包,抄着就要跑。秦渊眼明手快一扯:“你干什么去?”
“躲开—”
苍天垂怜,洛无双头一次觉得自己的那么一把不像女子的力气是上天赐的。
秦渊在后面,根本拽不住她,就听着她胡嚷嚷什么“要回北洲打仗”“山高路远,后会无期”……乱七八糟说着就跑远了。
秦渊望着外头细雨,一砸茶杯,也追了出去。
“洛无双,你真是我祖宗!”
秦渊说话很少有不过心的,这一次骂也是。他骂完就追了出去,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洛无双。
山路崎岖,他抄了近道想拦人,没想到还没追到洛无双,就先追到黑衣人。对方行动十分迅捷,在一片竹林间停住,手中有这个什么银光闪现,而目标正是不远处二傻子一样的洛无双。
秦渊反应了一秒,下意识就飞身跃下去。前头背着包袱的二傻子洛无双听后头有人叫她,甚至来不及回头,就被什么扑倒在地。
“你……你……”
洛无双的肩被石子硌得生疼,抬起头一看,秦渊脸上一层水雾,还泛着白,直往她怀里撞:“秦渊?!你……”
她的手搂在秦渊背后,大片血浸了出来。秦渊气息发颤,在昏迷前,心想,这是真还债啊。
在他昏迷间有潇潇暮雨,洛无双的声音在耳边荡着,像个小姑娘。秦渊终于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躲洛无双了,自己好歹也是燕冀四皇子,绝计不能做出错事!思绪紊乱间,秦渊的耳边全是洛无双的声音。
他睁眼,期待看见洛无双又被自己搭救后那一脸愧色。
素色顶,洒金帐。
秦策那张脸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向他道:“四弟,醒了。”
秦渊猛地缩回被里—是个噩梦。
“……就是这样了,四哥。”
秦渊躺在塌床上安心地吃梨,秦澄捂着心口,满含哭腔将前因后果说完,然后闷着头就想往外跑。秦渊见状,又一把拉抓他:“你跑什么跑?我还病着呢,在这儿给我搭把手,难不成我还能指望秦策端茶送水?”
“不是哥哥说你,这什么时候了,你还跟女同学去看雨景。”
他说得振振有词,苦了秦澄一个劲点头,心里想:我哪能知道你跟洛兄弟一块儿,好好的还能中毒回来?
一番交代后,秦渊才知道,原来这次竟然是秦策救了自己。
原本在昏迷前秦渊还想,也不知道洛无双到底招惹了哪路妖魔鬼怪?从在安都唐家“搭救”开始,一路上就有不少人要他的狗命。
好在此次中的并不是毒镖,而是一枚看起来凶险,实则涂满了迷魂药的暗器。这简单的迷魂药倒也是好解,可院里并没有熟悉的大夫,而“医者仁心的素问公子”被秦澄叫去和女同学看雨景。
洛无双在东苑喊了半天,一个活人见不到。眼看秦渊在床上惨白着脸,生死未卜,洛无双心里七上八下,慌不择路时找去了西苑。没想到秦策板着脸,闷声不响地听她说完后,竟还真的帮了她。
秦策倒也真是个全才,他不仅将秦渊的伤口包扎好了,迷魂药也解了,还抓了几服补气血的药,一并丢给了洛无双。
秦渊失血过多,一直睡着,将醒未醒。
屋里点了味香,闻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淡淡的,好似一种未名的花,开在寂夜之中。
秦渡和秦澄终于结束了和女同学的雨景之行后,赶回来只看到昏迷的秦渊。秦渡自觉愧疚,带着药去熬了。而秦澄就被当成壮丁,被洛无双训斥了整整半日,素来受兄长宠爱的八皇子现在满心委屈。
秦渊此时没空去安慰秦澄,他只觉得恼恨,他这个二哥倒是很会出风头。
按说原本这件事是他秦渊舍生忘死救了洛无双,而现在在书院里,所有人对他的舍己救人通通不提,只说秦策高风亮节,不计前嫌救了他。而洛无双对秦策也是感恩戴德,毕竟秦策拯救他于水火。
总之,救人的是他,中毒的也是他,可便宜全被秦策捞走了。
“洛无双呢?”
秦渊恨声,这才想起这个该守在床边的人。
秦澄愣怔,说道:“二哥说,你要苏醒还有些时候,天也不早了,无双也受了惊吓,便早些去睡了。”
秦渊的脸色突然一沉,秦澄感觉肩头凉飕飕的,跟被冷风钻着似的,连忙改口:“你若想见他,我这就去叫他起来。”
福至心灵,秦澄一溜烟跑走,很不客气地将睡梦中的洛无双叫了起来。等到睡眼惺忪的洛无双出现在秦渊面前时,秦渊已经好整以暇地换完衣服,只是一张面孔,还有些劫后余生的惨白,瞧着不怎么有杀伤力。
洛无双打着哈欠,道:“你醒了,哪儿还不舒服吗?”
嗯,醒了,你倒睡得安心啊?
秦渊不开口,只冷然盯着洛无双,盯得人脊背发凉,直说:“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洛无双倒是想往外跑,而秦渡比她更快溜出了门,且在外对她嚷道:“你们好好聊,我还有些事,不打扰四哥休息咯。”
这什么人啊?
秦渊平生头一次怀疑自己多年对秦渡的兄友弟恭,是不是错付了。
洛无双困得发蒙,只说这秦渡真不仗义,好歹她也守了一个白天,这会儿回屋刚休息一会儿就被丢来伺候病号,虽说这是为她受的伤……
倒也是,秦渊跟她在一块儿,没什么伤不是为她受的。
洛无双想着,觉得心虚,便也随了秦渊心意,妥妥当当地服侍他吃过了药。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可越亲近的人,洛无双就越不会表达。她只能尽力地将秦渊的事都安排妥当,一句感谢的话都说不出。
屋内满是苦涩残渣的气味,洛无双去启窗,想散一散风,身后秦渊忽道:“我身上有些难受,你帮我打些水。”
“我……我叫秦渡来?”
洛无双的推脱不是没有道理,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好随便给一个大男人沐浴?
可这些秦渊不知情,原本只是托她打水,现下便真的存了气,偏要洛无双陪着。洛无双不好跟一个病人发脾气,只能心有戚戚地抱着水桶往外走。一路上,洛无双的脑子里都是一团乱,真是让人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