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双此时已经完全退到同秦策同一战线的位置,也顾不上方才的恩怨纠纷,侧着头问:“你怎么招惹上这群老生的?”
秦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一群人,眼神发射寒光冰束,丝毫不输阵势,轻描淡写道:“他们和你一样吵。”
洛无双无语,这人有点毛病吧?
但现在不是跟他斗嘴的时候,她暗抹了一把汗。眼前这群人个个都是大块头,不时秀一把肱二头肌,凶神恶煞,自己和秦策二人恐难胜利。
思索间,洛无双退了两步,突然发觉身边陆陆续续多了几个兄弟,看起来是同级。
“兄弟,你是?”
那细皮嫩肉的男子眼神坚定,撸起袖子,露出白白嫩嫩的细胳膊回她:“我是谁不重要!新生一条心,决不能让老生欺负了去!”
附和者有甲乙丙丁等新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勇气可嘉,但是这还不够对方塞牙缝吧?
洛无双看了秦策一眼,又往身旁瞥了一眼,暗自嘀咕:“没想到秦策的威望还挺大……”
那白斩鸡似的小兄弟忽然摇头,向她解释:“不是啊,我们都是为你来的!”
“是啊是啊,我们都是为洛兄弟来的。”
洛无双真是没想到,自昨日一醉成名,这么快就有了门客,虽说瞧着都不禁揍,但架不住人心齐,泰山移,多一个人也多个保障呢!
她这边挺高兴,倒不知那边秦渊替她着急。上一届学生多为藩王之子,秦策不善与人交际,故而老生们找他不自在实在是情理之中。只是秦策单枪匹马迎战,撞上洛无双搅和,他想独占鳌头的这个心思怕是落空了。
当即,秦渊重新拟定一份请战书,把自己、秦渡、秦澄、洛无双以及秦策统统写了进去。这下再去参与,说小了算是维护手足之情,说大了都能安邦定国。
到时,山长抑或是皇上问起来,一看请战书便知。
笔墨一挥,甩晾干了,秦渊招了几个东苑的兄弟,浩浩荡荡地跑到西苑准备打群架。但他一去就发现,这哪儿要他啊?
洛无双心气儿一蹿三丈高,别说下海捉鳖,就是上九天揽月都不在话下。她自信心爆棚,挥着小拳头就要揍人—梦想家要上树,谁都拦不住。
洛无双人生第一要义,那就是实干。
洛无双“啊”的一声,跟个弹簧似的蹦了出去,率先发起进攻。两边人马也纷纷扬起武器冲向对方,一时间,双方都有些分不清哪是敌人哪是自己人。
手里拿着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当武器的,是新生;拿着狼牙棒、铁棍、刀剑的是老生。原本围观的新生老生,不少人都被战斗中的武器所伤,有人的头上被臭鸡蛋挂了彩,有人的棍棒被脱落的窗棂卡了,场面极其狼狈。
等秦渊带着人赶到西苑,真是见证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新老生见面会,血洒稷下,但凡打斗之处都早已是一片狼藉,伤者无数。
“阿渡,你去帮我……阿渡?”
秦渊一看这架势,连忙找洛无双的身影。他想让秦渡去转转,没想到秦渡已经在帮伤员包扎了。秦渊扶住脸,坏了,医者仁心,他这个弟弟自小学医,江湖上的“素问公子”称呼,也不是浪得虚名。
看来打架是指望不上他,留在后方当军医吧。
打到这会儿,谁也捞不着便宜。
老生那边,只剩下为首的、九尺高的大块头单膝跪在地上,右手靠着一根铁榔头勉强支撑,毕竟他们的人不如新生多。洛无双见状也不忍再战,直接飞剑出手,插在离大块头三尺远的地方。明眼人一看便知,洛无双这是要放大块头一条生路的意思,这毕竟还是书院,不算真正的江湖乱斗,一旦领头人决议投诚,那底下的小弟也不会缠斗。
有这一下,那大块头心底对洛无双是彻底服气了。
他大口喘着粗气,直说:“你……是个好汉,我敬你手下留情,今日就算败在你手中,他日若能再相遇定当还你这个人情。”
说完,大块头踉跄着起身,只给洛无双等人留下一个桀骜孤绝的身影。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遗落在地上的浑铁锤黑得通透,似乎在诉说主人的一场无声战役。
到最后也没人反应过来,什么日后再遇,明天开课不还得见吗?
洛无双倒不管这些,只觉得刚才那话忒武侠了,比话本还过瘾,不由得叉着腰仰天大笑:“爽!”
天接近傍晚,远山炊烟袅袅。
秦策打得体力透支,支着手望着洛无双乐呵的笑脸,心里竟也有些畅快淋漓的感觉。
善后工作没有旁人,全落在秦渊、秦渡头上。
凭借热情而不失体贴地招呼每一个病号,秦渊倒收获了不少好人缘。
洛无双这会儿走过去,刚想抱怨秦渊为什么不早点来,肩头一沉,她就被秦渊抱在怀里:“太棒了,无双,你真给我长脸!”
谁啊谁啊,谁给你打架去了?!
洛无双被秦渊抱得喘不过来气,猛拍他的肩膀:“走开走开,你重死了!”
“好无双!今晚回去我为你摆庆功宴!”
洛无双对此无感,她这时候想起自己为什么赶来打架,忙回头看。只是不知何时,秦策已经消失不见踪迹。
这人,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洛无双心底有些空落落的,拨拉开秦渊:“行行,不急,我先看看受伤的兄弟们。”
秦渡此刻像只白蛾子一样,在伤员里转悠。
洛无双面上没有什么损伤,但凡打架,总归会有些肌肉劳损,所以她想找秦渡拿一瓶跌打损伤的红花油回去自己揉揉。
还没等穿过人群,洛无双的头号崇拜者就意外地惊呼出声:“稷下武王!公子霸气!”一呼百应,病号中竟然响起了间断有节奏的号子:“三公子威武!稷下武王霸气!”
洛无双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别别别,我会害羞的……”
事后参与打架的新生、老生皆被山长处罚了,其中洛无双、秦策、大块头等人被罚抄书三日。
令洛无双大感意外的是,原来稷下书院出现这样的打群架事件,无论输赢都是要载入院史的!
洛无双无意中抢了秦策的风头。
这样一看,这一届的稷下书院扛把子非洛无双莫属。
洛无双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此一届新生的“大哥”,而秦渊、秦澄、秦渡等人也心甘情愿做起了“大哥”背后的男人们。
夏初,清风朗日。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投射下来,地上满是铜钱般大小的光斑。洛无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遥看向窗外。
早晨还是朦胧的山头,现在雾气已经散开,全然变成工笔细描一般,边角分明。
夏天一到,这青山是一时一个样。
洛无双无声叹气。
稷下书院的日子如同空中不时吹起的微风,不痛不痒,毫无快意,连青山都不如。对于这群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们来说,最初真是很不习惯。
这边李侍郎的公子连着派人把午饭端到屋里用了三天,那边王司马家的公子立刻让人把早午晚三顿的饭都送到房里,不去公厨和别人同用,以此彰显自己的独特优雅的做派。
每个人都忸怩地端着架子,洛无双也已经由一开始的看不惯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由于党派问题,东西苑玩不到一处,这就让学院生活寡淡许多。
而在此中,总有特例,洛无双就是那个特例。
在秦渊的名头下,她可不管这么多,想在哪儿吃就在哪儿吃,想吃什么吃什么,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反正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之前或许还有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生老生组团来挨揍,但挨了几回打就老实了,也知道惜命了。
于是,洛无双连这点仅剩的快乐也失去了。
一晃一学期过去了三分之一,洛无双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收获。莫说是《苍柏图》,便是稷下书院的画库,她都没见到过。
这一天,晨起有雷雨,雨后的嫩叶十分鲜亮。洛无双心想,是个好日子啊,没料到这一番话好似预言。
晌午不到,好日子就真的找上门了。
先是在廊中,人未至声先到,小姑娘话声充满活泼气息:“无双,我和舒遥来看你啦。”
紧接着,霍雨萌就大大咧咧地闯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漆木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