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桃不换从不担心姜有汜这边会出什么乱子。果然，在三年后见到姜有汜，她已经完成了约定，在朝廷中混得风生水起。
姜有汜为人处世理智、睿智，除了在感情上会有些迟钝之外可以算得上完美无缺。
但是一旦遇上了她家人的事情，她或多或少会丧失一些判断力，而这样的「感情用事」在这样敏感的时候恰恰是最不能出现的情况。
眼下看情况姜有汜已经打算去查关于她父母的鄂州「鬼船案」，桃不换不得不看着姜有汜。
姜有汜没有回避，直接回答桃不换说：“我想要调查我父母的案子，现在时机已经到了。”
桃不换叹气，无奈道：“既然你已经决定，我就再陪陪你。”
“你帮我的已经足够多了，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去查。”
“阿汜，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桃不换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你查到了真凶，你打算怎么办？你手上既没有兵，也没有护卫，你难道真的相信地方官府会帮你查案提供兵卒供你差遣？
鄂州山高水远，地方州府本来就趾高气扬，他们根本不会将你这个大理寺推丞放在眼里。”
姜有汜沉默之后道：“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我可以去雇佣几个护卫。”
桃不换笑了笑：“与其雇几个愣头青肌肉男，不如带上我吧。”
“蒹葭的案子已经为难你了，如果再让你帮我调查我父母的案子，可能买骨楼那头会对你疑心不利。”
“我怕他们做什么，大不了不做这个刺客首领。反正要探听的消息基本都已经探听到了，我……”桃不换戛然而止，惊觉说错了话。
“你都探听到了什么信息？”果然，姜有汜问。
“我刚刚是……口不择言，胡乱说的。”
“桃不换，桃将军是我敬仰之人，也是我父亲尊重爱戴之人。
如果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我一定竭尽全力，希望你不要隐瞒擅自行动。”姜有汜正色道。
桃不换吐吐舌头：“知道了，但我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目前查出江伯伯江伯母案子的真相才是最要紧的不是么？”
姜有汜看着她的水汪汪的眼睛，摇摇头：“走吧……”
“去哪里？”
“杨府，找杨父要那本《芳草集》。”
姜有汜同桃不换再来的时候，又换回了往日的装束，杨府的下人看着有些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桃不换穿着一身浅绿色罗裙，既有女子的娇柔又带着一股洒脱，规规矩矩站在姜有汜的边上，充作姜有汜的奴婢。
姜有汜亮明了身份前去找杨父，杨父依旧在那间充满了草药味的房间内等着。
一路上管家在那边嘀嘀咕咕，说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前几天来我们府中说要找老爷，我们带到了门口他们却把老爷锁在了房间内，整整过了一天才发现。
现在老爷吩咐里面必须守着人，门必须开着，所以来往的下人会多一些，希望到时候姜大人不要介意。”
桃不换一边装作惊吓一边斜睨着姜有汜，嘴角还带着浅笑：“居然有人这样作弄杨老爷，此人捉住了吗？”
管家摇摇头叹气：“没捉住，因为也没丢什么东西，官府也不理会，可怜我们老爷惊吓过度，病情竟进一步加深了。”
桃不换见姜有汜的表情还绷着，尽量忍住笑意，继续道：“请您和杨老爷放心，既然我们姜大人在这里，必定不会让凶徒逃走。”
管家眼睛亮了，急忙朝着姜有汜行礼感激：“如果姜大人肯出手相助，我们感激不尽。如果姜大人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定会尽力提供。”
姜有汜嘴角抽搐了一下，余光睨着桃不换，桃不换正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姜有汜于是点头道：“好，我修书一封交给县衙，让他们帮忙查一查。”
“多谢大人……”管家领人到了门前，门果然开着，“老爷就在里面，二位请——”
桃不换压低声音说：“姜大人，你猜猜他们会给你什么样的报答？”
姜有汜眼皮都懒得抬：“无聊……”
“姜大人从不缺钱，应当给我们摆上一桌，好好品尝江州美味才是。”
“桃不换，有件事我需要问你。”
“什么？”
“等出了杨府再说。”姜有汜走到屋里，里面站着一个服侍的小厮，床上躺着一个人，这人枯瘦如柴。
如果不是还在坐着眼珠子在动，姜有汜会以为这其实是个死人。
“姜大人，请原谅老夫重病在身，无法下床行礼。”杨父开口说。
姜有汜道：“无妨，杨参军身体可好？”
“我早就不是什么参军了，官职被免，如今白身一个，姜大人不用多礼。”
杨父虽然病着，但神志清醒，“听管家说你们来找我是为了找一本书？”
“正是，我们想要讨一本书，书名是《芳草集》。”
“这本书……”杨父仔细思考，之后往屋内的一张桌子处望去，使唤小厮道，“你看下压在桌角的那一本是不是？”
小厮放下手里的扇子，他正在生火煮药汤。
从桌脚下抽出一本薄薄的书籍之后拿给了姜有汜，他不认识字。
姜有汜一看，这根本不是《芳草集》。
杨父让小厮在屋内再找找，他分明记得前阵子拿来看了。
因为这书中有一些对药理植物的解释，杨父正好用上。
桃不换盯着小厮放在药炉边上的一本沾满了黑色灰尘的册子，三两步走了过去，弯腰捡起，吹掉封页上的灰尘之后惊喜说：“找到了，就是这一本。”
可在翻了几页之后脸上的欣喜变成了惊吓：“这下糟了，前面的都被撕掉，只剩下几页纸。”
第36章
姜有汜从桃不换手里接过那本册子， 蹙眉问炖药的小厮：“这本书从何处得来，是否还有？”
小厮张大嘴巴半晌回答不出， 他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
还是杨父有气无力道：“这本册子或许江州太医署书局里还有，这是杨聂那一年太医署编纂用书， 他虽然只学太学，但也偏爱这些触类旁通的东西。我见他学业有成便也不约束，他爱看什么便看什么。”
姜有汜卷起了《芳草集》，告别道：“我们有公务在身，先告辞了。”
出门之后姜有汜问身边的桃不换：“照你看杨父的病是否能好？”
桃不换摇摇头， 淡淡说：“杨父这病其实是毒，而且是无药可医的剧毒。你别这样看着我，这毒和买骨楼无关，买骨楼的那些毒物我刚入楼没几天就已经熟悉了，之后所配剧毒都是由木字辈的顾笙所配， 我与顾笙交好，他的毒药我全都知道，这不是他的毒。”
姜有汜颔首平静道：“既不是买骨楼，就一定和另外一处势力有关。”
杨聂的案子背后分为两派，一派是雇佣买骨楼刺杀杨聂之人， 另外一派就是蹊跷出现在江州负责拉拢杨聂的高盛王。
至于两派各自背后的主谋是谁，目前还不清楚， 但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高盛王的背后是宰辅还是太子？
姜有汜感觉自己卷入了一场旋涡之中， 虽然想要避嫌， 但继续走下去或许会面临着避无可避的情况。
桃不换也不是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她只静静地陪着姜有汜来到江州太医署，往往越是这样的时候姜有汜就越需要安静思考。
江州太医署是京畿太医署的分部，太医署在各地招考，制度与科举类似。
只不过需要考生在署里跟着老师学习三年，按照医术高低来分等次，等次高的有参加京选入京为官的机会。
江州太医署的守卫很客气地请姜有汜进去，进去之后看见一个偌大的院子，里面到处都是穿着清一色白色衣袍，头戴方巾的年轻学子。
有的正在晾晒草药，有的在捣药煮药，有的拿着医术正在辨识草药，还有的正拿着木偶人扎针尝试……
桃不换东看看西瞧瞧，对这一切都觉得新奇有趣。
等了少许时候，有个穿着青色官袍的八品小医官来到姜有汜面前，作揖行礼之后恭敬道：“姜推丞请随我来。”
“有劳……”
这医官官职虽小，但年岁已大，估摸四十余岁，足以做姜有汜的父亲。
姜有汜看着他的背影，觉得隐约和自己父亲相似。父亲戎马半生也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副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