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太太送走心理医生，冷着脸和六岁的贺衍行谈话：“阿行，你都六岁了，不是三岁奶娃娃，如果你还需要李婶像带奶娃娃那样照顾。要么李婶走，要么你住地下室。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
一个星期后，衍行做到了，人又黑又瘦，眼神又黑又冷，不像个六岁的孩子。
不知道衍行用了什么方法，贺太太还是允许李婶继续照顾贺衍行。
时到今日，李婶说起这件事，眼神里满满都是心疼。
隋心想起贺衍行平常无坚不摧的样子，再想想自己也是无坚不摧的样子，她笑了笑。
不被庇护的孩子，就必须努力向前奔跑。
李婶说完这个故事，看着沉默不做声隋心，轻声问着：“心心，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家少爷？”
“他喜欢我？”隋心撑起下巴，黑珍珠似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李婶。
李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是我胡乱猜的。我陪少爷从小到家，他除了大小姐，没对其他女性这么亲厚过。我想他应该很喜欢你的。”
隋心撇了撇嘴：“他更喜欢孩子。”
李婶微微错愕了一下，片刻脸上浮起笑意，看来心心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少爷。只要喜欢一点点，明天再多一点点，她家少爷就有希望了。
“他喜欢孩子是有原因的。”李婶提起这个话题，脸上的笑容又浅了下去，“少爷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有和他父母有多少相处的时间，每天的行程计划都是统一安排，学习，技能培养，上专业课，听讲座，听音乐会，你无法想象一个孩子每天的时间有多紧张，连吃饭的时间都精确到分钟。爷爷奶奶来见他，都有固定的家庭聚会日，平常不需要见面。后来，他就送出了国，我作为例外，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隋心这下连下巴都惊掉了。这就是豪门精英培养的过程？
“所以，少爷说他的孩子，不需要接受他这样的方式，会享受痛快的童年，加倍的父爱，为此铭泽集团对孕妇都有优待，写进合同里的那种。铭泽集团还有幼儿园，生了小孩的妈妈，考证后，优先录用。”
隋心好像有点点明白贺衍行签订那份协议的意义所在了，也好像明白他为什么要坚持共同抚养孩子到十岁。后来为了依从自己，才改了条件。
原来是因为自己不快乐，才想加倍让孩子更快乐。
是不是就像自己一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你家少爷这么出息了，你再也不用跟他担心了。”隋心收拾好心情，拍了拍李婶手，安慰一番，“李婶，那你早点休息，我洗个澡就睡。”
李婶看着隋心远去的背景，再次错愕。
今天晚上的悲惨故事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
隋心躺在床上，转辗难眠。
日子一天天过去，“花下”生意越来越忙。
转眼圣诞节来了。
“花下”六点打烊，所有人员集体提前下班。
采薇不想出门，用她的话来说：“街上情侣成双成对，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不想被喂狗粮。反正你也没男朋友，不如我俩在家里过？我之前预定的圣诞树都到了，不过，有点太浪费。”
隋心也不想出门，哪哪都是人，不如在家安安心心躺着：“行吧，我已经下班了，你过来吧。”
半个小时后，采薇带着人扛着圣诞树过来了。
三个女人忙活几个小时，把家里装点完成，圣诞树上的彩灯一亮，树下的礼物盒堆起，颇有节日的氛围。
“来来来，每人一顶圣诞帽，还有礼物。这顶帽子本来是陆医生的，算了，扔这儿吧，反正没人带。”采薇追着李婶和隋心，闹着要她们戴上红白相间的圣诞帽。
一顿忙碌，采薇累到斜靠在地毯上：“今天晚上叫外卖怎么样？”
李婶赶紧起身：“你们要吃什么，我给你们做。外卖送过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想吃炸鸡，鸡排，啤酒……高热量高卡路里，来吧，今天我要放肆一场。”
“行行行，等着啊。”李婶还是想去现做，被隋心和采薇劝住，三个人决定点外卖。
外卖界面刚打开，采薇手机响了，是医院的电话。
她哀嚎一声，心如死灰地接听电话：“喂，是我，怎么了？喔，医院有紧急情况？行吧，我现在就过来。”
挂断电话，采薇恨恨把头顶的圣诞帽扯下来扔在沙发上，双手捂脸再次哀嚎：“啊啊啊啊，爸爸今天要辞职，我的圣诞狂欢夜，我的炸鸡，我的外卖，我的卡路里，啊啊啊啊，爸爸要辞职。”
李婶正不知道怎么劝才好，隋心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管。
采薇干嚎了三分钟后，把散落的头发快速扎好，穿好大衣，围好围巾：“你们好好玩，我上班去了。”
“去吧，元旦我们再战。”
“odjk，元旦再来。”
采薇匆匆出了门。
“向小姐是假装辞职？”李婶有些不明白现在年轻人的操作。
隋心点了点头：“这份工作她爱得要命，怎么会舍得辞职不干？这样的干嚎属于间歇性发作，隔三差五就会来这么一出，等她嚎完了，气出了，她就又高高兴兴上班去了。”
李婶表示搞不懂，现在屋里只有她和隋心，她决定做饭吃。
隋心闲着没事，决定帮忙打下手。
俩人刚系好围裙，门铃响了。
隋心离得近，她开的门。
门口站着贺衍行，手里拎满了东西。
“圣诞节快乐！”
“啊，圣诞节快乐。”隋心往后退去，让开路，方便贺衍行进来，“李婶，李婶。”
李婶擦着手上的水渍从厨房出来，看见贺衍行更开心了，边上去接东西，边招呼：“少爷来了。”
贺衍行把餐盒递给李婶，边解释：“我准备了些吃的，你们俩吃应该足够，可以不用做饭了。”
李婶打开餐盒，八个菜，还不够三个人吃吗？
“少爷，您吃过了？”
贺衍行正在圣诞树下藏礼物：“还没有，没事，我等会出去吃。”
李婶走到隋心身边，悄声说：“有八个菜，还有一个汤。”
隋心抿了抿嘴，顺了李婶的心意：“一起吃吧，反正我们俩又吃不完。”
“是，谢谢小姐。”李婶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刻意提高音量，“少爷，您就和我们一起吃吧，那么多菜，三个人吃都吃不完。过节人多热闹。”
隋心洗着手，假装没听见。
贺衍行正要推脱，李婶推了他一把：“隋小姐的意思。”
贺衍行闭紧了嘴巴，拿起一束开得灿烂向日葵配香槟玫瑰，交给李婶。
李婶不接，反手安利一个做事法则：“少爷啊，花你是买给小姐的，这个心意当然得亲自传达才合适啊。不说了，我要去布置餐桌了。”
“圣诞节快乐。”贺衍行把鲜花送给隋心。
隋心客客气气收下，找来花瓶分装摆放好，屋子里暗香浮动，节日的氛围更浓了。
圣诞树下的礼物她已经看到了，但她没有想过贺衍行要来，所以没有给他准备礼物，这礼物又不能明天再补送，真是令人头疼。
突然，她灵光一现，前段时间她无聊做了两个小型人偶翻糖，正好带回了家。
送给贺衍行，现在应该，勉强，也算个礼物吧。
“小姐，吃饭了。”李婶招呼着。
隋心朝书房走去：“你们先吃，我马上就来。”
她找到随手放在书桌上的人偶，仔细检查了一下，完好无损，雕工也算精致。
她又四处找了找包装盒和彩纸，重新包装一遍，扎好丝带，看着终于有了点礼物的样子，隋心才稍稍没有那么心虚。
“圣诞节快乐！”隋心直愣愣把礼物递到贺衍行面前。
贺衍行先是一愣，眼睛倏地一亮，嘴角笑意乍起，逐渐放大，蔓延到眼底眉梢。
“谢谢，我很喜欢。”
隋心快步走到李婶旁边坐下，装作没听见贺衍行的话。
医院。
采薇查了房，病人情况安好，正打算走，她又被主任拉去整理病例。
做了两个小时后，采薇终于忍不住朝主任抱怨：“主任啊，今天我没班，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我病人一点状况没有，突然急召，我这小心脏受不了啊。把我叫来，就是为整理病例？今天可是过节啊，我上班这么多年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主任，您大发慈悲，放过我们这些中年人仅有的一点快乐吧。实习生整理病例不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