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爸跟我妈闹着要离婚,我总以为是我的原因,是我考得不够好,邻居亲戚的孩子都考过第一,只有我没有。
“我真的是恨透了她。
“真的,有好几次我都想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往墙上撞。”
说到这里,夏寒低低笑了一声,伸脚踢踢祁远的影子:“幼稚吧?”
“如果是我,应该早就动手了。”祁远在柱子背面说,一本正经的语气。
夏寒哈哈笑了:“你比我爽快!我不行,我没那胆!所以,毕业典礼那天,她跟我告白时,我故意假装不认识她。那天是我整个小学最开心的一天——也是我现在想来最后悔的一天。
“那天,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优秀毕业生路漫漫小朋友哭成了一只烂番茄。”
“烂番茄?”祁远下意识地重复。
“路漫漫从小就白,藕粉团子一样,脸红起来特明显,小番茄一样,我们班男孩子给她取的绰号,有趣吧?”
祁远故意没有回答。他缺席的那部分,让他心里酸得冒泡儿。
夏寒呢,故意停下不说。
沉默。
一时间,只有晚风、甜甜的香橙味儿,月光和少年的身影。
“哈——哈——哈——”
终于,祁远毫无灵魂地附和。
夏寒笑了笑:“后来,小升初,我特意避开了她,去了私立中学,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了几回第一,我爸妈还是离婚了。从那之后,我就经常想起路漫漫。”
祁远心想,万年老二喜欢上万年第一?所以您老是有受虐倾向吗?
夏寒像是听到了祁远的想法,哈哈大笑说:“我只是慢慢想明白了,我之所以那么关注路漫漫,并非是她一直考第一,而是她身上温暖的气息。
“她身上一直有一种圆满的温暖,她对人笑时,眼睛敞亮亮的,里面就像窝着小太阳。
“喜欢我也是那么坦坦荡荡,每天帮我削好一支干干净净的铅笔,自己的铅笔却随便拿嘴咬一咬就用;遇到我不会的题时,就耐心地换着法子讲到我听懂为止,其实我小学奥数还是她教的呢!每次我爸妈忘了接我时,她就站在校门口陪我等,一边等一边随口编故事——我到现在都记得她编的酱萝卜和兔子的故事,哈哈……
“这么好的小女孩,谁能不注意呢?”
谁能不注意呢?
祁远侧头看训练室,女孩纤细的身影被灯光打在窗帘上,引人遐思。
小时候的路漫漫和长大后的路漫漫交叉重叠,总是考第一的她和从没考过第一的她,认真的她和散漫的她,耐心削铅笔的她和心浮咬笔的她……
“祁远,我跟你打个赌,这次比赛,不管我们能不能考第一,她一定能。你信吗?”夏寒也盯着那道身影问。
祁远还没来得及回答,包公教练就在长长的走廊尽头吼开:
“你们两个小毛猴,真当自己身上长毛啦!外面风这么大,还穿着单衣在风口聊天,要是感冒了,找你们算账!”
祁远一秒闪到门跟前,用脚后跟踢了踢门。
就教练那大嗓门儿,隔着消音墙,路漫漫都能听见,祁远他们其实完全没有站哨放岗的必要。
路漫漫利索地收拾残局,拿草稿纸抹抹嘴,毁尸灭迹。
结果,两个在寒风中穿毛衣的男生没感冒,反而在空调室吃着全家桶的路漫漫感冒了。
当然,路漫漫怕老师鼻子尖,闻出味道,特意一边开着窗,一边啃鸡翅这件事,两个男生都不知道。
为了避免交叉感染,学校还特意又聘了一位竞赛教练,去教祁远和夏寒。
路漫漫有幸承包黑脸包公鲍教练一人。此人坚信,感冒与大脑运转速度是既不充分也不必要关系,于是,路漫漫继续过着惨无人道的训练生活……
(4)
一直到飞机上,祁远和夏寒才算正式重见路漫漫。
学校还是挺良心的,因为要飞十八个小时,三个学生和两个老师都是商务舱。就是,这位置安排得有些尴尬。
老师们倒好,两人手牵手坐了前排。
后排左边坐着夏寒和路漫漫,右边坐着祁远和一个外国小女孩。
两男一女实在是个微妙的搭配,尤其是这一女还夹在两男中间。
即便中间隔了条狭窄的走廊,还是架不住祁远以五分钟一次的频率凝视左方。
路漫漫和夏寒说话了。
夏寒还给路漫漫递菜单,还给她拆洗漱包。
夏寒刚刚是给路漫漫擦嘴角了吗?
睡了睡了,路漫漫终于睡了!
祁远喜不自禁,终于扭头翻起自己的眼罩,却被邻座金发小女孩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盯住。
“哥哥你喜欢那个姐姐吗?”小女孩突然凑到祁远耳边悄悄地问,说的是英语,加上换牙的缘故,小女孩嘴漏风,“Like(喜欢)”这个词都有些变音,像是“Lucky(幸运)”。
飞机骤然下降,祁远一颗心突然失重,他抓紧扶手,装出听不懂英语的样子,拿出盘子里的松露巧克力:“小妹妹要吃这个吗?”
小女孩也不客气,一口包下,甜甜叫道:“Sweet(甜的)!”眼光却落在路漫漫身上。
祁远生怕小女孩还要说出什么来,赶忙喊空姐收了餐盒,拉上眼罩,蒙头装睡。
然而,like与lucky两个字母一直在他脑中打转儿。
飞机上升又下降,祁远脑中一团糨糊——喜欢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祁远越睡越烦,索性扯开眼罩,一转头就看见,路漫漫头靠在夏寒肩上睡得正香,她盖着的毛毯滑了一半,反而一个劲儿地往夏寒那边的小毛毯凑。
夏寒很乐意地让出了半边肩膀和毛毯,祁远不乐意了。
他假装去洗手间,回来时,特意停在路漫漫跟前,左戳戳,右戳戳,路漫漫依旧睡得不省人事,甚至还往夏寒那边缩了缩。
好你个路漫漫,见色忘义到西天去了!祁远心中窝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上手,把路漫漫的脑袋扳正,再把她的毛毯拾起来,严严实实盖住,原地观摩两分钟,这才回去坐下了。
“Double ice-cream(双份冰激凌哦)!”小女孩冲祁远眨起明媚的大蓝眼。
“Deal(成交)!”祁远爽快地付了封口费。
长途漫漫,有些人一头栽进了黑甜梦乡;有些人,人和心,上下颠簸一天一夜都没睡着。
5)
路漫漫自从闭关训练的四周以来,从来没有睡得这样香过,下了飞机,一点时差都不用倒的,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一行人一起走向行李传送带。路漫漫盯着机场指示牌上奇怪的字母,随口问道:“我们这是在哪儿啊?又不是英文,又不像法文?意大利语吗?”
“布加勒斯特。”祁远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回答。
“布加勒斯特?”路漫漫跟着重复,语气里满是疑惑。
“罗马尼亚的首都。”夏寒跟着解释。
“罗马的首都不是意大利吗?”路漫漫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天真地问。
“意大利的首都是罗马!”祁远忍无可忍,左手从背后勒住路漫漫的脖子,右手捂住此女的嘴。
夏寒笑盈盈地继续解释:“罗马尼亚在公元1世纪时,是罗马帝国的一个分支,唔,相当于一个省,很多很多年后,就独立开来了,现在是东欧的一个小国家,曾经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呢!”
尽管嘴被捂住,路漫漫的眼还是很实诚地表达出了对夏寒的敬佩之情,真是文理双全的小帅哥啊!
祁远撇嘴:“嘁,还不是百度百科来的。”
“漫漫,你该不会不知道,你自己参加的是罗马尼亚大师赛吧?”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路漫漫侧后方传来。
路漫漫一扭头,秒变星星眼:“程家哥哥!你——你怎么在这儿啊?”
“你还不知道吧,我就是这两小子的陪跑教练!”程予安上前就要揉路漫漫的脑袋,而路漫漫早就被祁远和夏寒一左一右拉得后退一步。
“本来就笨。”祁远老母鸡护崽子似的说。
“摸一摸更笨,别把笨气传染给您。”夏寒补充。
程予安可不是什么好果子,祁远和夏寒可看得真真的,训练期间,每天都有女孩来练习室堵他,每天都不带重样儿的。
花花公子程予安扫了两个弟子一眼,意味深长一笑。
“你们俩懂什么,你们程师兄可是上上届罗马尼亚大师赛的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