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竹,你确实看清楚了?你能指认出来吗?”
“看清了。”丹竹声音洪亮,两步走向忠勤伯夫人和小王氏站定的地方。
忠勤伯夫人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身后的婢女更是脸色煞白。
婢女记得自己瞧了旁边没人才过去,而且事后藏好了花瓶的。
谁料,丹竹突然一伸手,指向了小王氏身后的婢女。
“就是她。”
忠勤伯夫人主仆皆是一愣,小王氏险些跳起来。
“胡说什么?!”
她的婢女只寻人传了话,可没往假山去,更没拿着花瓶洒水。
那婢女硬气的很,全然不肯承认。
小王氏也有底气,“莫要血口喷人,除非拿出证据来!”
她料定了沈如是的人拿不出证据。
可丹竹却向他们身后走去,就走到了小王氏身后的花丛里,一探身,从花丛里拿出一只花瓶。
众人只见那花瓶口径上还有水珠,容量也和沈如是被泼的水量相仿。
关键是,忠勤伯夫人和她的丫鬟都知道,他们用的就是这只花瓶。
可花瓶怎么跑到了这里来?!
人证,物证,俱在。
虽然没有强有力的证据一口气锤死小王氏,但众人的目光却齐齐落到了小王氏身上。
在沈如是进门前,小王氏可不就说了不对付的话了!
不是她是谁?!
小王氏简直百口莫辩。
秦太后的母亲王氏,想替妹妹说两句话,可在这情形下,她上去说话,等于跟着一起跳进泥坑。
她不敢去,小王氏失望至极,又把目光投向了忠勤伯夫人。
确确实实做了此事的忠勤伯夫人,此刻像是哑了一样,目光躲躲闪闪,全然不回应她。
不是说好了做彼此相见恨晚的姐妹吗?!
但忠勤伯夫人只躲闪。
章纪堂冷笑了一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王氏的丈夫马指挥使。
“指挥使怎么说?”
马指挥使还没说话,小王氏就急了,一步上前抓住了忠勤伯夫人。
“你怎么不解释?!你不能让我背锅!”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又落到了忠勤伯夫人身上。
忠勤伯夫人没想到小王氏这般疯,真的敢来抓自己。
可她认了,岂不是更加难堪?
她一把推开了小王氏,“你、你别发疯!同我有什么关系?!”
这两个相见恨晚的姐妹,一个指认对方,一个不敢承认。
气定神闲的人成了沈如是,她只在旁看着,最多把丹竹叫回身边来,免得被大型姐妹互撕场面搅进去。
女眷们同忠勤伯府交好的多半与定国公府也交好,而同小王氏有情谊的大多都是忠兴侯的盟友。
两边各拥着各自的太后娘娘,本来因为章纪堂出现,就快要联合在一起了。
这样一来,脆弱的联盟轰然碎裂。
连章纪堂眸中都有压制不住的兴味流露出来。
他瞧了一眼男宾的方向,看到了马指挥使和忠勤伯难看的脸,更看到了定国公窦固紧皱的眉头。
他心满意足,不知是不是心情大好,低头柔声叫了沈如是。
“夫人,湿了凉水最怕着凉,回府吧。”
他的夫人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碎发还贴在鬓角,像极了戏台上的花旦打扮,为她上了几分浓墨重彩。
她向他眨眼,“这便走吗?”
章纪堂读懂了她的话中话,不多看一会这场互撕的好戏吗?
章纪堂暗道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他笑着摇头,这句不是演戏,他道:“再不回去真要着凉了。”
... ...
章首辅带着他的小娇妻打道回府。
定国公府如何混乱,如何众位贵勋皇亲各怀心思,章首辅不用看也知道了。
坐在马车上,外面吹进来的风都是轻快的。
车帘被打得呼呼作响,章纪堂用石镇压了,章纪堂回看了一眼裹着小毯子的沈如是。
“你这般,太过委屈自己,万一着凉可不是玩的。”
这是首辅大人的真心话,沈如是听出来了。
既然首辅大人说真心话,沈如是也就不含糊了。
“这也算不得什么,您看得起我,让我同您搭戏,是我的荣幸,我自会尽心尽力为您办事。”
章纪堂不得不承认,她这事办的好极了。
这一下,几乎粉碎了那些人想要联合一起对付他的可能。
这种使巧力的办法,他还真没想到。
沈如是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希望我办事是让您放心的。”
章纪堂说,“那是自然。”
她比寻常姑娘都要聪明通透的多,见识手段更是不一般。
在这一点,他现在完全没有任何疑问。
可沈如是瞧住了他,又说了一句,“除此之外,我也想请您放心,您担心的事情我不会做,也不屑于做。”
车窗外的风好似停了一停。
外面的人潮声浪退了下去,章纪堂看到了她明亮纯洁的双眸。
她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字稳稳落到了他耳中。
“或许有人用这些不上台面的手段获得感情,可我心中,感情是极其纯洁的事情,没有两情相悦,便无需提及。”
她将目光投向了章纪堂,微微一笑。
“您真的放心,我沈如是不会做那些事。”
她的目光清亮如十五的月光,章纪堂被那月光照亮。
他说,“我晓得了。”
... ...
马车很快到了章府。
甫一到家,章纪堂就让人去烧了热水,叫了沈如是,“你去好生泡一泡,去去寒气。”
沈如是见他真心关照自己,也行了礼,“多谢夫君。”
她让丹竹替她拆了钗环,水也烧好了,便去泡了澡。
章纪堂坐在内室的窗下,不免又想起了她方才在车里的话。
她说她不屑于此,她说只有两情相悦才能提及感情。
所以她在天风楼做天下第一花魁这么多年,始终都没有寻一人而嫁,便是这个原因吗?这个听起来有几分天真的原因?
章纪堂又想到了她一人养着一族人的事情。
什么样的小女子,能有这般志气,心里又存留着这样的天真?
他思虑了几息,突然看到了小榻上的窗沿,窗沿上放着一只皮枕,正是沈如是每每抱了睡觉的那个。
所以这样有志气有心气的小女子,必须要抱着她的小皮枕才能不认床吗?
章纪堂好笑,又看到了窗下的小榻。
从大婚那日起,沈如是便睡在这小榻上。天气越发火热,睡小榻倒也没什么,但今日她被泼了整整一花瓶的冷水,就不太适宜睡在这了。
章纪堂当即叫了人来,将两人的被褥调换了过来。
美美地泡完了热水澡的沈如是并没发现异常,直到晚间要睡觉了,走到小榻旁边,疑惑地歪了脑袋。
这被褥她不太熟悉。
章纪堂见她歪着脑袋发懵,低笑了一声。
“我与你换了。”
“啊?”她眨了眨眼,“这怎么合适?您还是睡床吧。”
章纪堂却不同她相让。
“明日要上朝,早些睡了吧。”
说完径直吹熄了拉住,去了小榻睡觉。
沈如是没办法再叫他,只好去了床上。
但她刚一睡下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随后把整张床摸索了一遍,明确了。
她的小皮枕不在床上。
她想起来了,小皮枕是放在小榻旁的窗沿上的,换被褥的人约莫没注意。
这可苦恼了沈如是。
她努力试着不抱皮枕睡觉,很快就失败了。
但小榻上好像已经有了首辅大人绵长的呼吸。
沈如是左右犹豫不决,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把心一横,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往小榻旁去了。
她只怕吵醒了首辅,步子放的轻极了,反正拿到窗沿上的皮枕就回来。
可她到了榻前愣了,借着月光,她看了三遍,根本没有皮枕的影子。
那她的枕头呢?!
沈如是急的都出了汗。
会不会是掉到小榻上了?
但首辅大人正睡着,她怎好问他?
都到这了,沈如是只好又把心横了一回,伸了一只手往小榻内侧摸索了去。
可她手刚碰到锦被,忽然被一只大掌攥住了。
那大掌微带薄茧,力道将她攥得完全抽不出来。
章纪堂睁开了眼睛,手中的小手软而纤细,在他掌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