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戏(58)

“只要你别气我,我就没什么事,赶紧进去复习吧。快半年了竟然还没有转正,还好有裴医生。我留了他的电话,看起来是个不错的男人。是不是单身?”

“人家有女朋友。”胡羞心一横撒了谎,重点还在爸爸身上:“爸,以防万一,你把病人拍给我看看,我要确认一下你不是病人。”

收到的照片是一张爸爸的自拍。身后的确是个睡着的老人,灯光很暗,连男女都分不清;爸爸的表情自信到有点讨厌,是和胡羞斗气的表情。胡羞提着的心放下来,悄悄记下了床号,准备白天的时候亲自跑一趟肿瘤科最后确认一次。即便很生气爸爸对自己冷言冷语,她也没办法想象自己真的失去他。

毕竟妈妈已经失去联系很久了。

等上了楼,裴轸留了一张字条:“我有个急诊手术,估计要到凌晨,没办法送你回家,对不起。”写得很匆忙,估计现在人已经在急诊科了。胡羞收拾好资料,把字条揣在口袋去了住院部,病床拉着窗帘里面亮着灯,李埃坐在床上削苹果。刁稚宇见到胡羞摊开手:“别问我为什么不帮病人削苹果,他自己闲不住。”

“店里的活都被赵孝柔揽了,叫我安心养病。”李埃手很稳,苹果皮连着丝毫没断开,这种骨节清晰手指细长的手,削苹果真是犯规。

胡羞猜的没错,赵孝柔表面上不敢出现,估计写稿子都在 REGARD 坐镇,不用细想都知道她那副资本家神态:“咖啡师虽然是李埃请的,但我合伙总可以监工吧,偷懒我可以扣工资。”

用帘子围起来的小空间简陋又温馨,刁稚宇靠在凳子上:“补课结束了?”

“对的。最近估计因为转正要忙一阵子,专业知识拜托裴医生帮我把把关。”

刁稚宇眉毛一动,点了点头,绝不在这种事情上无理取闹。李埃把苹果切在盒子里,叹了口气:“炸弹一样的腿终于消肿了,前几天觉得它要把石膏撑破。咖啡店虽然赵孝柔在,她自己也有工作,我不能占用她太多时间,得尽快出院。”

“就别和她见外了。上次她是在吃醋,生气就会说一些难听的气话,这么多年你也知道,她对你绝对不会有任何厌弃情绪的。”

李埃答非所问:“那你呢,会不会因为我一直拒绝她,觉得我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不会。只是……”胡羞顿了顿:“前妻已经去世很久,如果这件事情会一直让自己消耗,是时候放下了。”

“我也想。”皮越削越细,一个拳头大的苹果在他的手里越发削不尽,缠绵都变成了具象:“只是她曾经一直在你身边生活,呼吸也在一起,每一秒都是幸福的,而这些突然就被夺走了。如果她是癌症离世,或者得了慢性病,治疗漫长到折磨了我们两个人,我都会对她有些倦怠,放手也没那么自责。但她那一晚是因为我们吵了架,我斗气让她走在了马路外缘。原因是指坚持要挑选最好的咖啡豆,为了显示专业和她闹了脾气。本来还是每天都能闻到发丝香气,亲密到几乎没有距离的人……我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帘子拉开了一个角,护士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温柔了些:“探视时间结束了,家属可以离开了,患者需要休息。”

苹果及时地削断了皮,李埃笑着把苹果递给了胡羞:“晚安。”

胡羞和刁稚宇走在马路上,一时间都对走在外缘有些敏感。刁稚宇舒了口气:“李埃是把这件事放大了,错不在他身上——酒驾的富二代开跑车冲上人行横道撞了人才是真的错。只是现在对方坚决不承认,找到了子虚乌有的目击证人,证据越来越不充分。”

“你竟然已经了解得这么清楚。李埃几乎没和我讲过这些,赵孝柔更不知道。”

“男人间的话题。”过马路的时候,刁稚宇有意识地把她揽在怀里。过了马路胡羞轻巧地跳开,羊绒大衣裹着围巾有些热,她拉下围巾缠在手里向后仰着抖了抖头发,该去剪了。刁稚宇站在他身后:“你头发真的漂亮。”

听了耳朵有点红,胡羞只踩着靴子朝前走,看到地面的背影跑了两步跟上来,是能听到她说话的距离:“我妈妈就是这样的。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四十几岁也没有白头发,梳子梳在上面可以滑下来的柔顺。她曾经和我说,这种头发是老天爷赏饭吃,染头发和烫卷是落入平凡女人的俗套。”

这话把刁稚宇逗笑了。胡羞笑容有点感伤:“我很久没见过她了,上次我爸来的时候说她一个人活在北方的小城市,很穷。我有点不相信,因为她并非像我爸说的那样轻贱,是那种值得一点一滴去打量和回忆的女人。”

“那天你爸……你没事吧。”

“没什么,就是叫我多努力上进一点。我的爸妈……有点复杂。”

“都一样。”刁稚宇用手搓了搓脸:“太冷了。”

他只穿了件卫衣牛仔裤,缩着脖子大步往前走,宽肩膀腿又长,比例好得一塌糊涂。胡羞呆了一秒,跑过去把围巾往他脖子上一绕:“蠢哦,穿这么少。”

刁稚宇像是早有准备,抓了她两只胳膊腰一弯,直接让她双脚离地,拖住了屁股又一耸,回过神自己已经在他背上。寒气逼人的晚上,前襟的毛衣贴到刁稚宇的卫衣有些冷,又很快热了。她有点紧张,急忙搂住了刁稚宇的脖子,围巾和头发一并在他脖颈和胸口荡,这情节做梦都不敢梦。胡羞心里一掠,好,赖住,让他走个一百米,自己可以搂住,没问题!

包里的学习资料大概有五斤重,走了五米就被刁稚宇放在地上,顺势接过了她的包:“好家伙,差点让我一个趔趄。裴轸给了你什么资料,这简直是个炸药包。”

说完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往前走得大步流星。胡羞心里一百个后悔,这资料回家大概率也是入眠的,为什么要带!近距离接触一百米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想什么呢,走不走。不会还想暗算我吧?”

暗算?

脑子里亮了一秒,胡羞突然想起赵孝柔曾经在微博上发的撩汉秘诀:在电影院电梯里黑暗的密闭空间,突然突袭男生的脖子和肩膀中间的肌肤,据说只要舔一口就会让男生爆炸,后果自负。刚才岂不是个绝佳的机会!胡羞握着拳头在原地跺脚,这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吗,现在再来一次太刻意了,刁稚宇背着的包就在胯边,完全不适合再去被他背一下,怎么刚才就没想起来?愚笨!

颓丧的甩了甩头,刁稚宇已经走回了她面前:“究竟在这儿琢磨什么呢,看我穿的少,想袭击我?”

“想什么呢。我……我鞋子磨脚。”胡羞弯着腰不敢看他的眼睛,再编下去多半要被识破。

“骗人,在雪国列车明明穿着这双鞋快起飞了。胡羞,你真是我带出来的好演技,现在越发纯熟了,要不是我认识你,结婚那次见过你的鬼把戏,真的差点记不得你是当年在百货商店门口撞电话亭那个花痴。”说完他还是心软:“真的痛吗?”

“嗯。”

刁稚宇背对着她弯下了腰:“上来。”

胡羞再一次又把头发荡在了他的耳边,梧桐树叶零星落在地面,光影落在他们身上,旁边是已经入眠的街区,她顺着暖黄的灯光看着前方,路细窄却长得看不到尽头。鼻息有点粗重,却完全没有把她放下的意思,胡羞心想,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时刻,大概都像现在一样奇妙,难忘的事件或许都会随着时间淡却,但这种没有意义的片段一定会在记忆里异常清晰。

“你能不能把你的头发从我耳边拨走,我痒。”刁稚宇开了口。

“哦。”手指从刁稚宇耳边拨一下又不小心碰到他的耳垂,不意外地看到了颤抖。胡羞清了清嗓子说,“年轻人,体力真好。”

“别说了,重死了。”

胡羞盯着耳后光洁的那一小块皮肤出神。过了很久,她听见刁稚宇说:“遇到不高兴的事情可以和我讲,以及上次说想玩密室,我可以带你去。”

“好……”

“怎么听起来不太高兴?”

胡羞抿了抿嘴唇,对着那一块白皙的皮肤舔了下去,整个动作耗费一秒钟,动作很轻,舌尖掠过了他的皮肤,光滑,有淡淡的咸味,还有长出的连着头发的一点点绒毛,淡香钻进鼻子,太急了,没能及时辨出香水,但舌尖离开时,胡羞感觉到了最后的触感,刁稚宇起了鸡皮疙瘩。赵孝柔的撩汉视频最后的结语是:这种近距离接触后果自负也是值得的,毕竟愿意这样做的,都是自己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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