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事商议的怎么 * 样了。”
“回禀殿下,下午您离开之后,程太傅,周尚书与定国公争论不休,最终还是没个定论。”
谢稹冷嗤一声,语调讥嘲。
“他们就这么怕沈星酌回来?”
王安低下头去,在这种事情上,他是不敢随意插嘴多言的。
“明日传孤的诏令下去,命定国公世子沈星酌率大军班师回朝,准备受赏,既然已经大胜,又有何故拖着不让他回来?”
王安有些愕然,想要开口劝些什么。
却只见谢稹将手中棉帕往旁边宫人手持的铜盆中一丢,轻哼一声。
“他们怕什么,怕他真敢率军闯进宫来杀了孤?”
王安脸色一变再不敢多言。
他正准备告退,就听太子又唤了一声。
“将非白带来。”
王安连忙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小內监便将翠瞳黑猫抱了过来。
黑猫一见谢稹,便跳到了他的怀里,颇有些委屈的用猫脸在他怀里蹭了两下,瞬间那雪白的丝绸中衣上就多了几根黑色细软的毛。
谢稹却并不介意,任由黑猫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
他只是抬手顺了顺黑猫脊背上柔软的毛发,冷白的手指穿过黑色油亮的毛发间,有种触目惊心的美感。
王安对这一幕倒是见怪不怪了。
太子殿下是个极好洁净之人,平日里衣服上沾了一星半点的灰尘都会皱起眉头,吓得东宫一种伺候的人心惊胆战。
却唯独面对这只黑猫时,总是格外纵容宠溺。
被谢稹安慰了一会儿,黑猫非白总算不那么委屈了,舒适的赖在太子殿下的怀里,撒起娇来。
谢稹见它这模样,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低声自语了一句。
“好像重了不少,怕是要被嫌弃了。”
黑猫似是听见了,耳朵竖起,伸爪轻拍了一下这人的手臂。
谢稹随即笑道:“好,好,不说你便是。”
又点了点它的小脑袋:“你啊,也就对着我这点能耐。”
王安见太子殿下今日难得的心情不错,竟有心思说笑了,也连忙跟着打趣。
“非白主子可真是聪明,好像能听懂殿下说话似的,就是这脾气可还真不小。”
谢稹随手挠了挠黑猫的下巴,却半晌没说话。
殿中一阵沉默,王安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自己这别不是说错什么了吧。
过了片刻,才听到太子那熟悉的沉冷声音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丝叹息。
“是啊,这副脾气,随了谁呢?”
王安低着头,不敢吭声,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
自己果然就是嘴贱,早知道只要是有关那位的不论是人,事,物,最好都别吭声的,结果在只猫身上犯了糊涂。
那位是自己能随便置喙的么,便是她养过的猫,自己也没资格说啊。
谢稹瞧见他脸色不好,也没说什么,只是叫那抱猫的小內监上前来。
小內监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今日你也是瞧见了那女子背影的?”
小內监连忙点头:“启禀太子殿下,小的瞧的清楚,是个穿着黄 * 色衣裳的姑娘,瞧着背影打扮应该是今日参加宫中宴会的世家贵女。”
王安一愣,他当时走在后面,并没瞧见那女子的身影,回来也没见太子再问起,以为太子不想追究了,谁想这时候竟又问起来了。
第七章 大姑娘的婚事也该早些打算了
谢稹手上顺着怀中的黑猫,顿了一下,才接着道。
“今日宴上只有一位与那女子衣着肖似的,是承安候家的二姑娘,但应该不是她。”
他声音淡漠,不带丝毫情起伏,可一向随侍太子身侧的王安却是真有些惊到了。
太子那是什么人啊?
在他还是备受冷落六皇子的时候,王安就作为一个小內监跟着他了。
这么多年下来,若要说对太子谢稹的了解,恐怕也就是这个外表圆润看似无害的内监总管了。
对于太子的那脾性,王安再清楚不过。
在太子殿下眼中,除了和那位有关的,都不叫个事儿。
就算非白主子真是被哪位不知名的贵女不小心给摔着了,依着太子的性子,最多也就是随便吩咐人去找找那贵女是谁,哪家的姑娘,小惩大诫一番罢了。
哪里会有闲情逸致还在宴会上挨个姑娘瞧,找一个身影相似的。
再联想到今日宴会上太子殿下对承安候家那位二姑娘奇怪的态度,王安就更迷糊了。
这,不过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殿下怎会如此重视。
以太子殿下这三年来对一切事物都有些漠然的态度来看,简直太过反常了些。
不过作为一个成功的內监总管,就算主子再怎么反常,不对劲,他需要做的也只是把住自己的嘴巴,尽量顺着主子的心思来而已。
于是,隐隐察觉了太子殿下态度的王安连忙接道:“殿下,可是要再查一查那个女子的身份?”
谢稹沉默片刻,才开口吩咐。
“你亲自找两个嘴严的人,带着他去查,行事低调些,别弄得人尽皆知。”
听太子这般吩咐,王安心里更是有些笃定。
他连忙点头应是:“是,殿下,奴才明白。”
“行了,孤累了,你们下去吧。”
说着,谢稹拍拍怀中黑猫,那猫极有灵性的向下一跃,两三步就回到了小內监身边。
许是确实通晓人事,这猫着实有些看人下菜碟。
明明是能自己跳进人怀里的,可到了那小內监的脚边却是懒洋洋的往地上一趴,就等着人来抱了。
小內监哪里敢耽搁怠慢,赶紧将猫主子抱起来,小心行了个礼,与王安一同退了出去。
室内烛火依旧燃着,刚刚被剪过灯芯的烛光明亮稳定。
谢稹站在桌案前,目光略过那烛火。
那烛光在昏暗的室内,明亮的有些灼人眼了。
一如三年前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带走了自己于世间最后一点温情。
“姑姑,是你么。”
他于口中轻轻呢喃着,声音发涩,似是卑微的祈求。
脑中再次闪过今日下午那人纤细灵巧的将黑猫揪在手中,潇 * 洒扔出的姿态。
与他曾见过的无比熟悉的画面清晰的重合。
黑猫狡黠灵巧的想往女子头上攀,被女子一次又一次的扔出去,仍旧屡败屡战,毫不气馁。
他在身后瞧着,没忍住发出闷笑声。
只见前方那女子回过头来,那是令他三年来魂牵梦萦的容颜,带着独属于那人的灵动飞扬。
女子眉梢轻挑,颇有些气急败坏,却又似不愿叫他看了笑话去。
嘴上还是念叨着他的不是:“阿稹,莫要笑了,这猫就是你惯得,每次闯祸了就知道往你院子里躲,你还敢笑?”
他好似能听到自己的声音,那是独属于少年谢稹的清朗明澈,声音里夹着掩不住的笑意。
“都是阿稹的不是,姑姑莫气,莫气。”
女子微扬下巴轻哼一声,似是懒得理他,转回身去。
纤细挺直的背影继续向前,却不过寥寥几步那背影就已极远。
他慌了神,少年的谢稹也慌了。
少年明朗的声音里带着急切和恐慌:“姑姑,你慢些,等等阿稹!”
心脏仿佛被巨大的手掌扼住,窒息的感觉直逼到咽喉。
眼前画面如水波散开,空荡荡的大殿内,依旧只有眼前摇曳着的烛火。
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与痴妄。
谢稹对着那盏烛火愣了半晌,随之轻声一笑。
只是那笑声中听不出一丝愉悦,只有些空洞凉意。
随手一挥将那烛火熄灭,殿内顿时暗了不少。
他又耐心的一一将室内所有灯盏熄灭,直至大殿内被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
谢稹就在一片黑暗里背靠着桌几坐到了地上。
他不想睡觉,也睡不着。
三年来一直如此。
夜凉如水,周遭黑暗如此纯净的包裹着他。
好似只有如此他才能放肆的任由愧疚和悔恨去啃噬自己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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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安候府。
寒亭猛的睁开眼睛。
床顶帐幔上是这两天自己有些习惯了的缠枝莲纹,弯弯绕绕亦如人繁复的心绪。
刚刚她又一次梦到了自己临死前的那一夜。
她还能清晰的记起,那少年用他冷白的手指递过来的那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