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有所不知,我当日是将书局卖给我的小恩人,靖远侯府的大公子。可我去见过那大公子,他并非我的小恩人。”书局前掌柜的一脸无奈,“我倒是想见那姑娘确认一番,也好同她谈生意,可惜进不去书院,又怕被这书局的新掌柜当成疯子。”
“你要同她谈生意啊?正好我在书院读书,可帮你传话。”林青槐眉眼弯弯,“外边风雪太大,你先回去,明日你到书院去她保准见你。”
“多谢姑娘!”掌柜的激动行礼,“有劳了。”
“举手之劳罢了。”林青槐笑了下,别过他继续往飞鸿居去。
走出去一段距离,冬至回头看了眼小声询问,“大小姐还记得此人?”
“记得啊,我当初买书局原只想帮着归尘师父找师娘,不曾想过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林青槐扬唇轻笑,“他主动找来必定有极好的点子,赚钱也好,赚名声也好,我总要给他个机会。”
当初书局买的不贵,毕昇先生的活字印刷术被发现后,印坊的印量大的惊人。
书院和医学院的学生加起来,需要的书籍数万册,全部由书局印制。
若是没有书局,光是因为书她的书院和医学院就开不起来。
“大小姐越来越像生意人。”冬至也忍不住笑。
抬起头的瞬间,视线里意外多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手臂一伸,本能将林青槐拉到自己身后,“是杨远正和几个武将子弟,马车里不知坐着谁。”
“慌什么,他又不知是我们。”林青槐淡淡扬眉。
马车是寻常百姓用的那种普通马车,就停在路边。杨远正和六七个交好的武将子弟站在车边,似乎在与车上的人说话,离得远,风雪又太大,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去瞧瞧。”林青槐换了只手打伞,若无其事地迈开脚步过去。
冬至回过神,暗暗抓紧了手中的短剑,亦步亦趋跟上。
这些武将子弟她都没见过,不得不防。
经过马车旁,女子嘶哑的嗓音裹着几分讥诮,清晰穿入耳内,“小将军难道就不好奇,端午节当日,林青槐为何会在望仙阁?不好奇你的夫人,为何会新婚不久便有了身孕?”
林青槐脚步顿了下,只一瞬便继续往前走。
是孟淑慧。
多兰在漠北称王,确实没有比她更合适的暗桩安置在上京。
荣国公府到底是太后娘家,建宁帝虽下令处死荣国公,但府中女眷并未受到牵连。孟淑慧犯癔症被关了这么许久,清醒过来也不意外。
至多两日,乌力吉已死的消息便会传开。
除了她和司徒聿,没人知晓孟淑慧被乌力吉带走数月。
不过这郡主一回来就拦着杨远正挑拨,想来在漠北,多兰没少训练她如何当好一个暗桩。
杨远正跟自己本就不对付,若是听了孟淑慧的挑拨,认定懿宁公主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必定会更加疯狂的针对自己。
林青槐打住思绪,稍稍用力抖掉伞上的积雪,眼底划过一抹算计。
杨远正这段日子没少让人盯着自己。他知晓安南侯的布置,正梦想着当黄雀,利用自己逼着建宁帝削去父亲的爵位,借此保住他父亲手里的兵权。
自己得先下手设个局让他跳,让他失去科考的资格。
拿到会试卷结票也不意味着科举的名额稳了,科考之前,但凡犯罪、家中有丧事、或者名声有损,皆会剥夺科考资格。
“大小姐,马车上的人是嘉安郡主?”冬至压低了嗓音,愤恨磨牙,“她怎么还没死?”
“她活着才有用。”林青槐加快脚步,“走快些,我有事要安排你去做。”
懿宁公主若真是怀着孩子嫁入杨家,有机会和离休夫保全自己的名声和孩子,一定不会放过。
“好。”冬至悄悄回头看了眼停在路边的马车,暗暗咬牙。
嘉安郡主就是个祸害,留着后患无穷。
一路无话。
林青槐到了飞鸿居,一进自己专属的包厢立即写了封信交给冬至,让她送到懿宁公主手上,且不要让她知晓信是何人所送。
冬至拿了信,从一侧的暗道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林青槐抹去易容,自己动手泡了壶茶,等司徒聿他们过来。
一壶茶泡好,包厢的门被人拉开,鼻尖闻到一抹熟悉的气息。
她回过头,少年身上的狐裘斗篷上挂着雪花,清朗的眉目冻得有些发白,一双眼黑沉沉地看过来,怨念丛生。
“十三。”林青槐起身迎过去,伸脚勾上门的同时,伸手抱他,“还以为你最晚到。”
“你哥酉时放衙,我若晚到便没了机会与你独处。”司徒聿低下头,冰凉的额头贴到她额头上,嗓音发哑,“宫外的消息我收到了,今日的奏折都在要求我抹去你的名字。”
她下场科举的消息是安南侯让人传出来的,昨日的奏折就有朝臣提这事,他压着没批。
本想晾上几日,看看这帮人到底何时开始弹劾自己。不曾想,他们竟唆使外地来考生,先去找林青槐的麻烦。
如今整个上京的百姓都知晓此事,明日一早,奏请他下旨除去她名字的奏折会更多。
“先压着不处理,明日邱老会入宫见你,估计会奏请就此事邀请国中名士大儒辩论。”林青槐推了推他,微笑仰起脸,“瘦了些。”
腰都细了。
“想你想的。”司徒聿贫了一句,牵着她的手坐回去,“安南侯的目的是联合朝臣弹劾我,他会极力反对邱老的提议,此事不能在早朝上提。”
眼下唯有行拖字诀,才能堂堂正正地开这个先河。
父皇还建在,科举是关系到国本的举措,他不能独自处理。
正好皇祖母病了许久,此时薨逝,也能转移朝臣对此事的注意力。
“我晚些时候去邱老府上一趟。郑老他们写了不少的帖子,你借我一羽赤羽卫跟着天风楼的人,去把这些名士大儒请到上京来。”林青槐握着他温热的手,促狭勾唇,“你的好表妹从漠北回了上京,你祖母也该上路了。”
国中的名士大儒散在各处,等他们全部到上京,至少要一个月。
这个时间正好办丧事。
“我也是如此打算。”司徒聿忍不住低头亲她,喉咙里溢出浅浅的叹息,“书院的藏书馆还缺书吗?”
印坊自从改用活字印刷,出书的速度快的让人咋舌。
想她多入宫几次都不行。
“不缺了,如今藏书将近万卷,够看他们许久。”林青槐低低笑出声,“今夜随你入宫,各地来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好。”司徒聿自己也忍不住笑,俊朗的眉眼舒展开来。
他还从未带她去过自己的寝宫。
说了会话,贺砚声他们几个先到,看到司徒聿在只是错愕了下便恢复过来,各自落座。
“青榕还要过一刻钟才放衙,大家先吃些糕点,今夜围炉吃古董羹。”司徒聿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姿态放松,“今日之事孤已有所耳闻,你们可有听到新的消息?”
贺砚声伸手从他手里接过茶壶,给自己和洛星澜他们几个都倒上,“父亲今日来见我,让我把妹妹带回去,言语间暗示我,此事的领头人是安南侯。”
“多数考生不平的点,并非青槐没有考童生和乡试,而是她的身份。”南宫逸双手一摊,略无奈的口吻,“他若是男子,他们抱怨几句就过去了,女子不行。”
温亭澈和洛星澜点头附和。
女子的身份才是考生愤怒的原因。他们可以容忍科举不公,容忍勋贵子弟拥有特权,但女子不行。
“这些孤早已料到。”司徒聿抬起头,轻描淡写的语气,“女子科举,牵一发而动全身,从书院到贡院以及考官,包括每次春闱的录取名额等等,这些都要动。你们支持青槐,可有想过这些。”
他们都是大梁未来的忠臣和能臣,此时让他们参与进来,也算是试炼。
“臣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贺砚声看了眼林青槐,从容出声,“录取名额增加一百,适当增加女考官,朝考通过后无论是到地方任职,还是入翰林院都一视同仁,不特殊照顾。”
司徒聿略略颔首。
大家商议了一阵,林青榕披着一身寒意匆匆赶来。
他坐下来喝了口茶,偏头看着司徒聿,焦急道,“事情有点不妙,国子监的一众博士和助教聚在宫门外,要求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