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馆的面实在难吃,她闻着味都忍不住头疼。
眼看着面坨在碗里, 她摇摇头放下筷子, 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正要喝下去,鼻尖闻到茶里若有若无的七星草味道, 黛眉微挑。
阿依汗今日去书院找自己,竟是有意为之, 着实让她有些意外。
方朔跟护卫总管会到面馆碰头之事, 是在自己还没开始给她催眠之前说的……林青槐假装自己喝了茶, 放下茶杯, 如玉的手指曲起,抵着桌面轻扣。
方朔让阿依汗把自己引到这儿来, 周围估计埋伏了不少人,正好来个将计就计,把他给擒住。
他先是故意让跟踪盯梢自己的人暴露, 跟着阿依汗登门,让她以为有了机会探听阿不都的动向, 一环一环扣的挺紧。
不愧是差点要了她和司徒聿命的军师。
“大小姐, 他会不会不来了?”冬至坐立不安, 像是凳子上有钉子一般扭来扭去, 圆乎乎的脸皱成一团, “都过去两刻钟了。”
“你这耐性去钓鱼可不行。”林青槐又端起茶杯假装自己喝了, 舒服歪进椅子里, 唇角弯起愉悦的弧度,“再等等。”
方朔借着阿依汗的嘴请君入瓮,她人在这, 他们不会不出现。
“那好吧。”冬至老实坐好起来,双手托着下巴,无聊盯着窗外的街道。
林青槐瞧见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出去。
面馆对面的茶楼上,两名打扮贵气的男子恰好看过来,其中一位左脸上有颗特别明显的痣。
她笑了下,低头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下茶杯,“去结账,人已经到了。”
冬至一下子精神过来,炮仗似的往楼下跑。
林青槐放下茶杯,又冲对面茶楼里的人笑了下,拿起丢在一旁的折扇,施施然站起身。
今日可真是有些大意了,幸好准备充分,不至于真被人捉住。
阿不都跟大梁提的要求不少,谈不下,于是先去西山校场比武。方朔这个时候设局抓自己,估摸是阿不都想在校场比武时,拿阿依汗作文章,逼迫司徒聿答应他们提出的条件?
上京自小习武的千金贵女几乎没有,她不在,还真没哪家的千金能打得过阿依汗。
林青槐暗自琢磨了一阵,理清了阿依汗去见自己的原委,人也到了楼下。
“林姑娘这是……喝了酒?”方朔做了易容,带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进来,一副遇到她很欣喜的模样。
他的声音也变了,但走路的姿势没变。
和他一道入门的护卫总管,虽扮做他身边的管事,身上的杀伐之气却掩饰不住,左脸上的那颗痣也特别的显眼。
“你是?”林青槐抬手拍了拍脸颊,露出迷茫的神色,“我好似不认识你。”
“在下是西北来的商户,此前曾见过姑娘的画像。”方朔看着她的眼睛,面上浮起微笑,“听闻姑娘的书院可以让女子读书,正想找机会上门请教,书院是否收从外地过来的姑娘,不想竟在这儿遇见。”
老狐狸。林青槐在心底骂了句,身子晃了下,抓住冬至的手示意她见机行事不要乱来,尔后歪着脑袋打量方朔,“你想打听书院的事啊,现在问也成。”
“此处不便说话,林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还请移步到在下的铺子去谈。”方朔目光笔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了下去,“在下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家里的女儿也多。”
“这样啊……”林青槐打了个嗝,尾音拉得长长的,脸上浮起明媚灿烂的笑,“那去你的铺子里谈,正好书院还有明年入学的几个名额。”
“姑娘请。”方朔递了个眼色给身边的护卫总管,笑呵呵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林青槐脚步虚浮,像是酒劲上头的模样,抓着冬至的手坐到椅子上,含糊开口,“我歇一会,地总在动。”
她一喝酒就脸红。今日喝了一斤,身上都跟着红了起来,说自己醉酒还挺有说服力的。
“小二,给林姑娘来一壶好茶。”方朔也坐下来,露出一脸忧心的表情,关切看她,“要不要让厨房给姑娘煮醒酒汤?”
方才在茶楼上看她,也是吃几口就停下来,脑袋晃来晃去,不像是装的样子。
他故意在对面茶楼上观察她,就是想确认下,这姑娘是真聪明,还是靖远侯有意把她打造成聪明的样子。
大梁太子尚未婚配,有女儿的勋贵和一二三品大员的夫人们,都盯着太子妃之位。
靖远侯府没落多年,总算出了个能文能武的林青榕,林丞未必不想自己的女儿也入宫,争夺后位。
“不用了,我能走。”林青槐单手撑着下巴,脸上露出傻气的笑容,猛地撑着桌子站起来。
这老狐狸,从见面就想把自己骗走,但也耐性十足。
一行人从面馆里出去,林青槐带着冬至坐上侯府的马车,一进去便闻到一股淡淡的七星草味。
林青槐掐了下冬至,摸出解毒丸吞下,跟着闭上眼假装自己醉的不轻。
冬至反应迅速,伸手扶她的同时飞快吞下身上常备的解毒丸。
车夫听不到后边有声音,正要停车通知护卫过来查看,就听到连续几声节奏感很强的敲击声。
听出大小姐让他安心暗语,车夫吁出口气,继续驾车跟上方朔的车子。
两架马车一路往城门附近跑,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在一座宅子的院子里停下来。
“林姑娘?”方朔在车外喊了两声,不见里边有动静,面上的笑容陡然散去,“来人,拿下这车夫,将林姑娘送到厢房关起来。”
院里霎时多出来十来个护卫。
林青槐听着外边动静,捏了下冬至的手指,得到回应,旋即取下腰间的玉骨扇,暗暗做好突袭方朔的准备。
她两辈子没被人这么算计过,幸好酒量够好,不然真是阴沟里翻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耐心等了片刻,马车的帘子被人撩开,车夫呵斥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放肆!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家大小姐不敬!”
林青槐在心底默默夸了声车夫,等着人把自己弄下车,悄悄睁开眼缝看清方朔的位置,当即暴起。
冬至也在一瞬间出手,撂倒身边的护卫,攻向阿不都身边的护卫总管。
与此同时,星字护卫从天而降,跟院里的护卫打了起来。
“方先生的生意做的真大。”林青槐按下折扇的机括抵住他的咽喉,飞快出手制住他的穴位,笑盈盈开口,“就是本钱少了点,注定赚不到大钱。”
“你没醉,也没中迷药?”方朔浑身发软,一双眼如深潭一般,试图从她的眼中看出自己计划失败的原因。
让阿依汗去青云书院拦她,是自己安排的,目的就是想引她到设好了陷阱的面馆。
一切都非常的顺利,他丝毫没觉察眼前这个还未满十五岁的少女,竟会将计就计。
“七星草制成香燃烧时会有一点淡淡的膻味,倒是符合马车在面馆外边等久了会有的味道。”林青槐低低笑了声,染着薄红的面颊笼在艳阳下,绝美倾城,“可惜先生你算错了一件事,我的马车内一直用熏香。”
方朔闭了闭眼,还是有点没法接受自己败了的事实。
从阿不都入京到现在,他一回都没输过。
便是派去盯梢她的人被杀,也在他算计之中,就是想让靖远侯放松警惕。
若非如此,阿依汗的出现就显得太过刻意。为了不让他们起疑,他还故意拖到校场比武前两日,才设局抓人。
“忘了告诉先生,你不是输给我父亲,而是输给我。”林青槐说着,拿出装在荷包里的绳索,动作麻利地将他捆起来。
她赢的并不轻松。
除去重生的优势,她自小看着归尘师父用药,且大部分药物都来自蛮夷,这才侥幸没有中招。
若是没有重生,自己跟他过招,顶多能输赢对半。
上一世,她跟司徒聿就险些死在方朔手里,多亏身边紧要的人都忠心耿耿。
但凡有一个背叛了他们,大梁早就被燕王弄得国破家亡,而不用等到他们死后。
“在下输了。”方朔听她说自己不是输给林丞,而是输给她,大受打击,“姑娘能否言明,在下是在何时露出破绽的。”
从他带着义女入京,一直到上京四周的小县出事之前,他自认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便是让义女去试探她,自己做足了安排防止她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