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事儿一旦否认, 就可能会扯到她的真实身份, 那就是犯欺君之罪了。
说起来, 周朝的男风也颇为多见, 一些好此道的富裕人家, 也会养着几个男宠在家……萧景丞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莫非,萧景丞很厌恶男风?所以,看见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和小厮在花园里亲嘴儿,受了太大刺激,才会暴跳如雷?
在这短促半息之间,俞鹿的眼珠子微颤,还没想好说辞,就感觉肩上的手安抚似的微微用力捏了捏她。
嵇允的声音很沉稳,且无退缩之意,答道:“皇上,就如你所看见的一样,我们是在一起的。”
萧景丞的胸膛微微起伏,怒极反笑地蹦出了一个字:“好。”
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喉咙,让那些讥诮难听的话都无法出口。在僵硬的气氛中,他拂袖离开了。
一直走,走到了一个没人能看到的地方,萧景丞才停了下来,脸色非常难堪。
陆陆是他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小厮。他需要的是陆陆的忠心,那小子也的确做得不错。除此以外,陆陆选择与谁结合,其实都与他无关。就算没有嵇允,陆陆也已经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龄了,不是吗?
明明清楚这一点,可此刻,在他的胸腔里翻滚的震惊,懊悔,怅然若失,仿佛遭到了背叛的愤怒,还有烧心烈火一样的嫉妒……又是从何而来的?
萧景丞猛地一锤墙,在失态中,控制不住地去猜想——如果早就知道了陆陆喜欢男人,那是不是也可以接受自己?
如果他一开始没有让嵇允和陆陆见面,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
……
那天被萧景丞撞见后,他的样子气得好像要吃人。虽然天塌下来了也有嵇允顶着,可俞鹿还是有些担心萧景丞会给她穿小鞋。
好在,最后证实她想多了。萧景丞新君上任,有大把事情要做,才没空和她这个小虾米计较。跟着萧景丞的旧部下都得到了职位安排。出乎意料的是,俞鹿也在文渊阁混到了一个职位,不用再跟在萧景丞的身边了。
之前萧景丞使唤她时,还三申五令,强调她生是萧家人死是萧家鬼。现在居然不要她跟着了。
果然是因为那天的事吧。
看来,萧景丞真的很厌恶断袖之风。
不过,这样就不用老在萧景丞面前晃了,被发现身份的可能性大大降低,除了值守宫中的轮值日,其它时候都能出宫,还挺自由的。就这样,别去纠结恢复身份了,一直混到进度条满100%,也不错。
至于嵇允,地位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被许了丞相之职。也对,他是萧景丞的大功臣,也积累了一定的共同征战的情谊,萧景丞不是蠢人。不会因为嵇允是断袖,就和这么一个有才能的臣子生出嫌隙的。
文渊阁说白了就是一个打理古籍文物和储存往来文书的地方,还会给皇上、以及未来会有的妃嫔皇子送笔墨纸砚。和俞鹿共事的人都是一些文绉绉的小文官。俞鹿在暗地里一直觉得这些说话三句不离“之乎者也”的人都是书呆子。不过,他们的心思也比其它地方的官员都简单一些,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儿。
在文渊阁入职了半个月后,俞鹿就凭借她机灵的性格,在文渊阁里混得如鱼得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嵇允在暗地里打过招呼,她总能轮到一些轻松的差事,搬搬抬抬书本的重活儿从来不用干。
这天,总管让她给璇玑公主送一些作画用的材料过去。
俞鹿打算送到就走,但璇玑似乎听说了送来的人是她,特意让侍女叫住了俞鹿,请她进去喝茶暖暖身子。
几场秋雨后,天气已经凉得要添上初冬的衣裳。璇玑坐在了她的宫殿的花园里,一个亭子之中,石桌上摆了茶具和暖炉,看起来十分风雅。
俞鹿也不知道这位素昧平生的公主为何请她进来。不过璇玑的态度倒是很平和温柔,叫她免礼,俞鹿谨慎地坐了下来。
“听说你的名字叫陆陆,在我皇兄征战的时候,是随侍在他身边的小厮。”璇玑捧着茶杯,苦恼的表情充满了少女的天真之情:“我真羡慕你那么早就认识我皇兄了。”
不管怎么说,俞鹿也是在比现在复杂一万倍的家族里长大的,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在宫中,有很多话,哪怕听起来只是无关紧要的闲聊,也是绝对不能说的,不然落在了有心人耳中,就等于是出卖主人,或是刺探贵人的隐秘之事。
这位璇玑公主是从宫外来的人,才住进来半个多月,不懂得这些忌讳也很正常。
俞鹿的指腹摩挲着瓷杯,神态倒是很温顺,只是,嘴巴严得跟蚌壳一样,不该说的话一概打太极,还不断以沏茶的动作,打断璇玑公主的注意力。
好在,璇玑公主也并没有在萧景丞的话题上纠缠很久,话锋一变,就转到了嵇允的话题上,脸上也浮上了两团红晕:“对了,听说你也照顾过嵇丞相一段时间,他受的伤现在全好了吗?”
俞鹿:“……”
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俞鹿垂眼,假装懵懂不了解,说自己不清楚。璇玑公主问了半天,都没问出有用信息,有些失望,见天色渐晚了,就放了俞鹿离开。
估计经过这次,璇玑公主对她不会再有兴趣了。俞鹿也不想和她打太多交道。不断说场面话也是很累的。
不巧的是,过了两天,文渊阁又让她给公主送一些新的画纸过去。俞鹿无奈领命,走到了宫殿外,一个侍女让她在花园的石凳上等,说公主稍后就到。
午时,花园里很安静。俞鹿抱着那个锦缎盒子,百无聊赖地等着,却忽然间,听见了不远处的房间内,传来了巨大的一声“咚”,紧接着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怎么回事?俞鹿微惊,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却见不到侍卫,担心璇玑公主出事,她走到了房门之外,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里头沉默了好久,传出了璇玑的声音,尾音有些颤抖和紧绷:“没、没什么,我不小心打破了东西而已。”
“公主,您没有受伤吧?不如臣去请御医过来?”
“不用!”璇玑情急之下,声音陡然转厉。俞鹿有些意外,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房门打开了,璇玑出现在了门后,背后的房间非常昏暗。
璇玑的脸色很差,但语气已经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了,甚至还笑了笑:“我没什么事,你是来送东西的吧,放在桌子上就可以了。”
俞鹿觉得她的样子有些古怪,不过没有多加探究,就将锦盒放下,随后离开了。
等俞鹿离开后,璇玑才将门关上了,深吸口气,看向了房间中那扇雕花屏风,语气很不耐烦:“还不快滚出来!”
屏风后,有一个黑影动了动,慢慢地挪了出来。那是一个阉人打扮的男子,面容青白如鬼,颧骨高凸,形销骨立,一身暗红色的太监袍子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简直像是骷髅上挂了一层面皮,神色也畏缩而警惕。
除非仔细去看,否则,恐怕很难有人能认出来,这个人,便是大家都以为已经葬身在了大火中的前朝探花郎——连烨。
在周朝未亡时,连烨就获罪停职了,官途暗淡,只能看人脸色,在底层混着。待到了大皇子登基、后来的战役爆发,朝中的良臣,几乎都被赶尽杀绝。连烨乘虚而入,拍马溜须,重新抱上了皇帝的大腿。没料到,他的好日子才过了几个月,就随着萧景丞与嵇允的兵马冲入皇宫而到头了。
在混乱的大火中,连烨吓破了胆,藏进了一个半人高的空了的恭桶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不敢出来,不知不觉晕了过去。等他饿醒时,皇宫已经彻底被萧景丞的人控制,连烨不敢光明正大出现,就勒死了一个太监,埋了他的尸体后,假扮成了对方。
连烨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宫。没想到,嵇允成为丞相后,上奏的第一道建议,就是清查宫中所有人员,与名册对照,将浑水摸鱼的人都挑出来。
清查的力道很大,连烨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没有腰牌又出不了宫。他又恨又气,东躲西藏,无意中窥见了璇玑的模样,就爬狗洞,闯了进来,要求璇玑掩护他一段时间。
这就带出了一条本不会为人所知的暗线——连烨是曲江人士,在离开家乡,前往舒京考取功名前,与当时与寡母一起住的璇玑,是邻门关系。年少时有过一段厮混的荒唐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