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是惯常营商之人,怎倒反而忘了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如今这地已是贱下极,实是贱取之时,正是大有可为之机。”
刘矿主听了只哈哈而笑,心想他女儿真乃不知无畏,《货殖列传》之中的道理,他岂有不懂的,他道:“你既然知道贱下极则反贵和贱取如珠玉,亦应知道善治生者,能择人而任时。那投入暂不提,我且问你,你可有能用之人?”
刘矿主亦不是反对他女儿,他只想着那块地一时间售不出去,并不着急,又道:“瑶儿你回去,先清楚若要在那块地上建起一座瓦肆,瓦肆之为何用?你要用谁做你的军师?建成之前要如何解决道路问题;建成之后要如何引商贾及顾客进去。你想好之后再来与我谈罢,若思路明朗,我再考虑支持你。”
刘绮瑶回到笑春风,李都匀问她做甚么去了,她才将回去见她爹爹的原因告诉他。
“娘子,那样的地方若能够建瓦肆,怎还会留到如今?”李都匀自然知道那个地方,然那儿是个不便到达之地,故只觉得刘绮瑶在异想天开。
“三郎,你可曾听闻我朝前宰相丁谓的事迹?”
“他不过是个喜逢迎、爱溜须的奸佞小人,你因何提他?”
“小人只是他的一面,大家只因他的恶迹而忽略了他的才能,他能居高位于一时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一举三得建皇宫且不说,在这里我只说《东轩笔录》记载了他宅据要会的故事,这是我们所能够借鉴的,如今州府之所以廉价出售那块土地,想来一是因为地在城区,二是日后若建成新码头,万国来商,那地只空空的,岂不影响泉州城的声誉?如此,那天下第一港叫人如何信服?因而,我们只要想办法,一定可将这块同样是低洼、冷落之地变成一块宝地。”
“娘子,回头我们一起再去看看那一块地再说。再者,丈人说的是,即便我们能够解决地形和道路问题,然我们并无可用之人。”
“若要用人,自可再找,这相对解决道路和客流而言是次要的。”
他二人已商定第二天去看那块地皮。
说来也巧,他们商定此事的那一晚便收到此前说要来泉州的陆千万的拜帖,他约他隔日午时相见,故而去看地皮之事便耽搁下来,李都匀隔日早晨才回了他消息,并答应了他的邀约,请他到笑春风相见,并将地址写给他,令小桂送到他所在的客店。
第二天,陆千万如约到笑春风,大家久别重逢,愉快叙谈了一番。
李都匀听陆千万说今年因及早出发,又精准地预测了春季的气候,他以预定的方式与茶农定下买卖,这抢占先机的购茶方式,为他省了很多成本,且做好预定之事,在等待春茶的时间里,他又去购书,待购书完成,恰逢茶叶上市,两件事情完美衔接,时间亦不曾浪费分毫……他只暗暗赞叹他的做事能力。
原本,陆千万到泉州不过是南下之时与李都匀有约,并非为了营商。
然李都匀见他是个专营此道的,故而在谈天喝茶之间对他提起刘绮瑶欲建万国商城之事,这件事情引起了陆千万的兴趣,他只道:“那我们便一起去看一看那一块廉价的土地可有投入的价值罢!”
在一旁与柳佑禧说话的刘绮瑶听到,她只停了原先的话题,接道:“陆大哥,我敢肯定那块地一定是有价值的,根据有三,第一,我们泉州为万国商贸重城,至如今各国商人到此之后,商货周转、流通以及购买我国产物尚无一个十分集中、全面且便捷的地方;第二,天下第一港是当今圣上钦定之事,既要建成天下第一港,举国必大力支持,届时新码头落成,商贸相比今日只会更加繁盛;第三,那地连近蕃客聚集地,对他们而言是最便利的地方,若建成,只要在引来我国的商贾,届时商贸自然水到渠成;最后,那地是便宜的,虽到那儿的道路确实不便,然等大的地,在别的地方价格几倍、十几倍于此不说,且如今城里寸土必争,如此大的地实在不易买到,再者,别的地方官家亦未必会给予支持,为此我猜想,只要我们买下,修建道路之事与官家再谈,能够得到支持亦并非不可能的——”
陆千万见刘绮瑶说得头头是道,故而他的兴趣又浓了一些,道:“不知今日李兄弟可有空?若方便的话带为兄到那儿一看,以及新码头的位置我们也一同去看看,泉州将重建一号码头、打造天下第一港此前我亦曾有所耳闻。”
李都匀和刘绮瑶此前原本就打算去看那块地的,带上陆千万不过是顺便之事,故而一口答应了。
午后,他们一行便从西街到了就近的洛江码头,乘上游船,顺着水流,很快便到了那块地,他们一行下船。
那块地位置确实不佳,官家欲出售的原因乃想借民间力量对那块土地进行开发以促进商贸,条件是开发者必须与海商贸易结合开发,加此限制,故而更是鲜有人问津。
陆千万看过之后,他只觉得解决道路亦非难事,故而只问:“只怕无人来此,我见蕃客街大多自带铺面,到时他们怎会舍近求远?”
“刘大哥,关于吸引商贾和客流,我已想过的,”刘绮瑶道,“若建成巨大规模的瓦肆,到时我们便以举办万国商货展为由,然后趁机大肆宣传一番,起先可免费将铺面赠与商贾,如此定有人来,然免租自是短期的,期满便任大家选择是否愿意续租。此事不论是启动还是宣传,想必官家亦愿给予协助的,毕竟官家的目的亦是在这片地上发展与海商契合之事。”
“原是如此,”陆千万嘴上只淡淡说着,然心里却颇赏识刘绮瑶的见地,亦不知为何她一个妇人竟能有如此精明的想法,“现在官方能给几多支持并不确定?”
“现今因尚未确定要不要买,所以才没向官家细细询问,上次官家公开拍卖此地之时,我听说竟无一人前去,现今我只是苦于无人助我开发此大型的瓦肆,不然我爹爹自会助我与官家协商。”
“绮瑶娘子,我在临安城中有诸多商号,皆是由一位名唤宁高山的人相助策划的,他对营商项目具有一套理论,最善于为此等事情分析目标、估算成本、建立计划、运作推展以及预测风险,是一个经验丰富之人,若他在,由他分析一番再决定要不要买地,或许更好。”陆千万听刘绮瑶分析,觉得此事确实大有潜力,此前他每欲在南方建立一个营商基地,此时他想,说不定这便是个契机,又道,“只不知他肯不肯为别人的事情千里迢迢南下。”
李都匀和刘绮瑶听出他话中有话,过了一会儿,刘绮瑶道:“若是为了陆大哥的事情,这宁高山便会来么?”
“绮瑶娘子的意思是?”
“我们正愁着无人与我们一同做这事情,若是陆大哥不嫌弃加入,只怕事情便成了一半。”刘绮瑶由衷道。
“陆大哥,实不相瞒我丈人本是很支持此事的,然只因我无营商之才,瑶儿亦无相助之人,故此事才悬浮至今。”李都匀道,其实他亦同刘绮瑶一样,希望陆千万能加入,这样事成的机率会增大,风险一回降低。
“李兄弟,此前你说过要带我去见你大舅子,可还作数?”陆千万道。
“那是自然,此前我已与他说过,陆大哥你只看哪一天方便,我便带你去见他,最近他正好在家。”
“择日不若撞日,我们现今去罢。”陆千万道,“至于这块土地,我且再思量思量,反正那天下第一港亦尚未决定何时开建。”
“悉听尊便。”
尔后李都匀和刘绮瑶带着陆千万和柳佑禧,一同去了刘家。
及至到了刘家,由李都匀引见,陆千万认识了刘绮择,他二人只一见如故,大有成为至交的样子,他们一边看宝,一边侃侃而谈,李都匀在他们旁边反而更像初来乍到之人。
刘绮瑶带着柳佑禧四处闲逛,因已到了初夏时节,天儿有些热了,刘绮瑶只令春春将家中的果酒冰水泡一番,再端到凉亭里。
刘家的果酒果是人人皆爱的,那柳佑禧喝了亦是不住称赞。
此一行,陆千万已大致看清刘家的家底,心里觉得刘绮瑶果是个能合作的,因而回到客店之后,当即书信给那宁高山,隔天一早便令人快马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