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妞躲在角落里，手里捧着一碗米汤，除此以外，便什么也没有了。
她没有喝，只是拿黑幽幽的眼睛去看他们，每当她坚持不下去想哭的时候，耳边便响起月兰心的话。
“三妞是个好孩子，那三妞能不能帮表姐做一件事？”
“三妞，那表姐也对你发个誓好吗，你是表姐在这个世界的亲人，很亲很亲的那种，表姐待你会如同待丫丫一样。如果你倦了，表姐的家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堡垒。”
“三妞，为了表姐，能委屈你一下，再坚持一会好吗？”
“回到柳家，表姐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你带走。只要重新换一个合法的身份，你才能免去柳家的骚搅，开始新的生活。”
月兰心的目光那样的信任，那么的温柔。
想起她，柳三妞不由地摸了摸胸口的位置，那颗濒临死亡的心，又活过来了。
“表姐，三妞会坚持下来的。如今，换我来守护你了。”
柳三妞抹去一把泪，大口大口地喝下米汤。望着天空中的星星，认真地观察起来哪一颗才是娘亲变的，她的心也变得温暖起来。
待姚氏他们吃过饭后，柳美娟唤柳三妞过来收拾锅碗瓢盆，她完全把自己当成了小姐，对着三妞颐指气使道：“贱人就是贱人，别磨磨蹭蹭的，回头惹奶生气了，让你好看。”
柳三妞低着头，默不作声地上前收拾碗筷，柳美娟因为关春梅被大灰吓到摔断了腿，把怨气撒在三妞身上，在旁指指点点的，一会儿说她收拾得不干净得重弄，一会儿又说她故意偷懒搞报复，总之，她就想着挑起三妞内心的那把火，等做事出错了，就能让姚氏治她罪。
一开始柳三妞都是强忍着，等所有的大人们都引以为常，笑着回屋里去了，柳三妞将手中的碗筷往地上一砸，咣啷一声响，那几个碗碟摔得粉碎。
柳美娟笑着拍手道：“三妞你打烂了碗，我这就告诉奶去，你要倒大霉了！”她作势要走，谁知被柳三妞拉住了。
别看柳三妞长得个子小，力度挺大的。
她的手骨瘦嶙峋，如铁钳子一样攥住柳美娟。
柳美娟低头一看，吓了一跳，平时卑微到尘埃里的柳三妞，此刻她的眼里黑漆漆的火苗如同毒蛇一样跳跃着，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如同死尸一样，却发出冷冷的笑道：“柳美娟，别招惹我，否则，我就抱着你一块去见我娘。”
柳美娟毕竟还是个孩子，平时仗势欺人也就算了，哪里被柳三妞这样威吓过，她恶狠狠道：“柳三妞，你敢吓唬我，回头我告诉奶，让她打死你。”
谁知，柳三妞却嗤声一笑：“奶不会打死我的，她还要留着我卖钱呢，只要我有利用的价值，她就不会舍得我死，我不怕死，你怕吗？”
猛地，她提起柳美娟的手臂，声音拨地升高了。
柳美娟吓得跑回屋里，边喊连骂道：“奶，娘，三妞疯了！”
果然，柳三妞又换来一顿毒打。
第165章 母女
月兰心确实是不好了。
从吐黑血的那一刻起，她从来没有如此的害怕过，感觉身体如冰块一样，除了冷，发抖，她的脑子变得迟缓而僵硬，她想睡觉。
让柳三妞回柳家以后，蒋维维明显不待见月兰心，她觉得月兰心太绝情冷血，寒着脸进屋便不再出来。只有月丫丫自始自终陪着月兰心。
或是见惯了血腥的画面，月丫丫的心态也发生了改变，五岁的女娃娃，眼里已多了一抹坚强。
她担忧地看着月兰心比纸张还白的脸，两只小手紧紧地捂着娘亲的手，懂事道：“娘亲，你可好些了？”
月兰心本来已经够脆弱了，看到女儿乖巧的模样，差点泪崩。
她将女儿搂在怀里，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舒服地叹息一声：“丫丫，娘亲太没用了，让你跟三妞受尽委屈。”
月丫丫两只小短手抱着她的腰，试图温暖她的全身。小丫头也老成地叹息一声道：“不，娘亲是世间上最厉害的人，只是生病了而已。等娘亲好了，就会把把三妞表姨接回来，我们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月兰心半眯着眼睛，似乎要睡着了。
月丫丫摇着她的手：“娘亲，先喝一口热汤再睡吧。”
月兰心睁开眼睛，倒想起来家里没人做饭，反一饿着孩子怎么办？
此时，柳氏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弱弱的，带着无限的愧疚道：“丫丫，你来把汤捧进去。”她迟迟不敢进来。
月丫丫走出去，却不料月兰心唤住她，朝门外喊道：“娘，丫丫人小，我怕溅洒的汤汁烫到孩子呢。你进来吧。”她的声音不温不火的，听不出来她是否生气。
柳氏佝着身体走进来，看都不敢看月兰心母女。
她做了一个面疙瘩汤，上面还浮了一些香油，葱，闻起来香喷喷的。
生怕月兰心不肯吃，柳氏壮着胆子道：“你要是不放心，我先吃一口给你看看。”说完，她定神看了一眼月兰心，看到她那尖尖的下巴，那惨无人色的样子，心猛地被攥紧了，她愣在那里，眼泪直流。
月兰心柔柔一笑：“娘，你说的什么话，我闻着也香呢。娘，你喂我一口可好？”她试图抬起手，可又无力地垂了下来。
柳氏心里急成什么样，凑上前来，将月兰心肩上滑落的被子掖了掖，叹息道：“别动，你呀，好好歇着，娘喂你吃。”她又唤丫丫喊蒋维维去吃饭。
一时之间，屋里只剩下柳氏母女。柳氏勺了一口面疙瘩给月兰心，月兰心张了张嘴，慢慢地啃着，内心有一股熟悉的味道，她笑了笑：“好吃。”
柳氏手巧，特意将疙瘩压成梅花形状，光是看卖相就好看了，小口一个，吃起来刚刚好。
月兰心不吝夸奖，好像她们母女两个从来没有闹过别扭一样。
柳氏心酸意难平，磕磕拌拌道：“是娘害的你，娘该死！”
月兰心抬了抬眼，不说话，内心却吐糟道：你知道就好。尼玛的，不是看在你是原主的亲娘份上，我非要把你的心戳上几个大窟窿才罢休。
哎。说什么都晚了，万一这具身体找不到解药的话，还得指望柳氏照顾月丫丫。
“娘，说这些有什么用，柳家都是些什么人，不用我说，你可看清楚了？”月兰心慢慢地嚼着面疙瘩，轻声道。
柳氏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若然不是大灰带着狼群阻止柳家的人，这屋里的人估计都活不下来。
平日里，柳氏对姚氏极为愚孝，是方圆十里出了名的。姚氏刁钻泼辣，又贪婪无道，柳氏看在她是亲娘的份上，一再忍让，可是，也不能由着她害自己的亲女儿亲外孙。
柳氏悄悄地留在了月家。她的心被人打醒了，除了痛，还有悔恨莫及。
“娘对不住你，娘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帮你姥姥害你跟丫丫了。”柳氏捂住脸，哭得真心诚意。
月兰心摇头：“娘，你从此可要改了。”一句从此要改了，掏心掏肺的，听得柳氏眼睛都直了。
她用力点头：“娘改，为了你跟丫丫，娘一定改。以后谁要害你们母女，除非踏着娘亲的尸体过去。”生怕月兰心不怕，她又多添了一句，“就算是你姥姥他们也不行！”
月兰心估且相信她，柔声道：“娘，要是我撑不住了，你也要顾好咱们家的家业，千万别让柳家人占了去，女儿倒不是舍不得那几个钱，而是那些是你跟丫丫，还有维维姐的立身之所，所有人都可以骗你，那些地不会，你们不会种，可以雇人耕，花几个钱，赚多赚少而已。”
听到女儿要死了，柳氏的心如刀割一样，往事一幕幕，她垂着泪，叹气。
“实在不是我狠心，不肯花钱打发柳家人，狼喂得饱吗？哦，说他们是狼，倒是抬举了他们，大灰他们还会护主，他们连狼都比不上。他们能向你们拿一次的钱，就能拿第二次，第三次，不把你榨干了，都不会罢休的。”月兰心苦涩一笑，“我的钱看着容易，可我进山的时候，死里逃生的时候，又有几个人知道。你们都看到我表面的好，却忽略了我受的苦。我不怪你们。”
心想着还得添一把火。
月兰心的手异常的冰冷，她紧紧握住柳氏：“娘，除了你，我还能靠谁？”她流着泪，红着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