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阳没注意到肖洱情绪的反常,他抑制住心头的躁动,冷声说:“我不讲道理,你又能如何。聂铠是我兄弟,他有权知道真相。”
“啊!”
意外的,程阳听见肖洱哀哀地低鸣。
陡然一声,像是哀嚎,像是悲怆,像是崩溃。
程阳吓了一跳。
他看过去,竟然看见肖洱张着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她目光笔直而荒凉,直望着天花板,还挂着点滴的手攥起拳头一下一下砸着床板。
“肖洱?”
程阳急了,连忙去按住她的手。
她像是突然受了刺激而发疯,扭动着身子,不安而烦躁。
他没有想到肖洱方才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被他几句话一逼迫,就猝然失去了理智。
到头了,这个姑娘能承受的,已经到了极限了。
程阳自责而心疼,手脚并用,牢牢环抱住她的身子。
又伸出一只手,在她背后一下一下顺着气。
他温声安抚道:“我不告诉他,我不会告诉他,刚刚都是我不好,我骗你呢。”
肖洱听不见似的,在他怀里挣扎,可是他抱得紧,她完全挣不动。
“肖洱,肖洱,肖洱!”
程阳喊她的名字,可是肖洱失了心智,听不进去。
连护士都冲了进来,看见两人在床上纠缠,惊得半天没反应。
“叫医生来!”
“啊,好好,我马上去!”
林医生先赶了过来。
一见此情景,她立刻过来帮忙压住肖洱。
“拿镇静剂过来!”
“哎,好。”护士答应着转身就要走。
“等会!”
林医生不知想起什么,一手抄过床头柜上放凉的水,朝肖洱泼了过去。
……
肖洱被冷水一激,竟然慢慢停下了挣扎。
反抗的力量减小了,程阳喘着气,惊疑不定地看看林医生,又看看怀里的肖洱。
“这是怎么回事?”
“创伤后应激。”林医生狠狠瞪了程阳一眼:“你说了些什么刺激了她?”
程阳哑口。
林医生从床上下去,拿干净毛巾来给肖洱擦脸,又把被她挣掉的点滴处理掉,重新给她打点滴。
肖洱睁着眼,目光少了焦距,安静得像个洋娃娃,乖乖被程阳抱着。
针头戳进手背的时候,她觉得不舒服,皱皱眉头,低声在程阳耳边说了一句。
“聂铠,我好疼啊。”
不知道说得是打点滴很疼,还是其他。
这不像是正常时候的肖洱会说出来的话。
程阳的心狠狠一揪。
果然,不再闹腾以后,肖洱也并没有恢复正常。
自那句话以后,她窝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只是掉眼泪,不说话,好像是很委屈,又好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真的很疼很疼。
“这么哭可不行。”林医生自言自语道,“小童,还是拿一针镇定过来。”
小童闻言,拿了镇定剂过来。
林医生让程阳卷起她的衣袖露出胳膊。
肖洱怯生生的,躲着藏着,不肯就范。
程阳嘴里哄劝着,瞅准时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肖洱慌了,哭着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冰凉的针头扎进她细细白白的小胳膊里。
程阳心有不忍,别过头去。眼圈红了又红,终究忍了回去。
打了镇定,没有过多久,肖洱止住了哭泣。
慢慢变得很乖,神思恍惚,有些困顿的模样,像个搅瞌睡的小孩子。
程阳帮她整理好床铺,等着药效全起来,好让她安安稳稳睡一觉。
他看着她,眼皮一眼一点打架,最后快要合上。
又挣扎着睁开,看向自己。
不,程阳很清楚,她不是在看自己。
果然,肖洱轻轻抬手,似乎要摸他的脸,又不敢,慢慢放下了。
她声音轻得几乎能漂浮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我真的,罪无可恕了吗。”
这句话,不知是对着聂铠,还是对着谁说的。
她的眼角滚下泪水,终于闭上了,陷入沉睡。
结束三十强晋级比赛以后,距离下一场全国三十进十八的比赛还有一个月。
在这期间,有一家上海的经济公司“星探”与聂铠联系。
听那话头,似乎是打算跟他签约。
聂铠去跟人见了几面,最后却谈崩了。
没别的原因,聂铠一心想做歌手,可是对方却看中他的样貌气质,想要包装他往影视圈方向进军。
他的拒绝令一众好友颇感遗憾。
汪玉东扼腕叹息:“只差一点,小铠,你只差一点就能变成大明星了!”
聂铠笑笑,无所谓的样子。
只有陶婉松了口气。
假如聂铠真的进入了那个圈子,变成万众瞩目的艺人,那自己就真的和他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从上海打道回府,得知期末考试只剩下半个月时间的众人在唉声叹气中互道珍重各回各家复习去了。
陶婉预约了图书馆的座位,开始给自己和聂铠制定复习计划。
这方面她很擅长,聂铠虽然配合度不高,但她把重点整理好送到他跟前,聂铠也难以推辞,就挂着耳机背起来。
事实上,陶婉跟聂铠接近以后才发现,他看上去放荡不羁,游走在规规矩矩的生活之外。
可每天,他的生活也不过围绕“写歌唱歌、吃饭睡觉、打球游泳”这几件事情展开。
说到游泳,陶婉有一点头疼。
如果说聂铠最喜欢什么运动,那么篮球当仁不让是排在第一位的。
第二就是游泳。
就连隆冬腊月天,聂铠每个礼拜也雷打不动地往学校游泳馆跑。
一游就是俩小时,期间几乎不休息。
可陶婉不会游泳。
她是个十足十的旱鸭子,不仅不会游泳,小时候意外落水的经历令她对水有一种天生的畏惧。
即便是聂铠提出要教她,陶婉也不敢。
所以每一次,只能坐在一边,和其它花痴迷妹们一起欣赏他美好的肉体。
陶婉不喜欢别人用那种语气讨论意淫自己的男朋友。
这令她越来越讨厌游泳馆那个地方。
于是,这一天,当聂铠提出要去游泳的时候,陶婉下意识拒绝了。
“我就在图书馆复习吧,毕竟快考试了。”
聂铠顿了顿,自己走了。
陶婉觉得自己又惹他不高兴了。
每次她不能满足聂铠提出的要求的时候,她都有这种恐慌。
恐慌之余却又觉得无力。
她已经在努力地改变自己去尽可能地配合聂铠。
为了他,她第一次翘课、去酒吧,做很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是,聂铠却好像总是不满意。
陶婉叹口气,伸手打开自己和肖洱的对话框。
可是——
要问什么呢。
她真的落到这个地步了吗,要事无巨细地向男朋友的前女友学着如何讨好他?
陶婉烦躁地退出微信,也无心继续复习了。
打开电脑,登上学校BBS,本是想看看聂铠有关的话题。
却意外地发现一条曾经的热帖被更新,顶上了头条。
“扒一扒抹茶味临床绿茶妹妹脚踩的几条船”下面的评论数比她上一次看的时候翻了两倍。
陶婉四下看了看,周围的人都埋头于自己的事情中。
她戳进去,点击只看楼主。
最新的那几条,令她瞠目结舌。
“石破天惊的消息!我一个在校医院实习的朋友说,绿茶妹妹做过人流!而且那天陪她去的还是天文系系草啊草草草!绿茶妹妹手段简直深不可测!!”
“我说谎就是畜生,现在她还在住院,好像是做了什么事没流干净。啧啧啧,估计是刚流完又忍不住做了。”
她怔怔地看着那几条爆料,脑中一片空白。
肖洱,怀了程阳的孩子?
还是说——
陶婉不敢继续脑中的另一个猜测,尽管在这个猜测有了苗头以后,她就更倾向于相信了。
她想起圣诞那天,肖洱捂着下腹,古怪的反应。
就是那一天,她就是在那一天流掉了孩子!
她对帖子楼主的这个爆料深信不疑,并且——被巨大的震惊淹没了。
那个孩子是什么时候的事?
该怎么办?
万一聂铠知道了,该怎么办?
陶婉心慌意乱地收拾东西,背上书包就往图书馆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