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说故事的语气,轻描淡写道:“男性功能障碍,不|举,算是废了。”
肖洱犹如一尊石像,动弹不得。她缓了很久,才慢慢说:“所以,性情大变,常年离家在外。喝多了酒会动怒动粗,其实——”
其实是自卑。
而白雅洁从来都知道原因,她默默忍受,照顾的是聂秋同那颗自尊心。
肖洱心神巨震,长久以来一直不明白的事情也有了解释。
为什么白雅洁临死也不愿意告诉聂铠,自己出轨的事实。
不是为了保护肖长业,不是为了刺激聂铠发奋。
其实,是为了聂秋同。
一个男人,在商场叱咤风云,在家里说一不二。却在床上萎靡不振,致使他的妻子暗地寻欢。
这样的丑事,若是让他的儿子知道,他该如何自处。
到了最后一刻,白雅洁考虑的,竟然还是聂秋同在聂铠跟前的颜面。
王雨寒说下去:“商人对曾经绝望的女人来说,恩同再造。她怎么也不会主动提出离婚。可是,几年后,她偶然得到了舅舅的联系方式。”
常年的压抑生活,让女人无法再坚持下去。就算明知是飞蛾扑火,也只身赴约了。
“那时候,舅舅跟我妈说,他要离婚,要去照顾他最爱的女人。”王雨寒说,“可是表姐,那时候你才一丁点儿大。谁都知道离婚这件事会对你产生多大的影响。”
“所以,他们就瞒着我妈,开始了地下恋情?”肖洱低声问。
“没瞒住。舅妈太聪明,没多久就发现了。”王雨寒说,“正因为她太过聪明,指望把所有事情都攥在自己手里。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地里给那女人施压,也不肯把事情挑破,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女儿,意外发现了这一切。”
王雨寒说完了自己听来的故事,开始合理推测,他镜片后的目光黑沉沉的,直视着肖洱。
“更没想到的是,她这个女儿,心思深重得令人发指。居然借机,去接近了那女人的儿子。步步为营,伺机报复,终于搅和得人家家破人亡,前途惨淡。”
肖洱头有些晕,脚下虚浮,勉强扯出一些笑来:“你猜得不错。”
王雨寒说:“表姐,你跟舅妈很像。以为什么事情都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呢。你是不是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聂铠?会一脚掉进自己挖的这个坑里,爬都爬不上来?”
肖洱不再看他,目光望向一边:“那又怎么样呢。我不说,聂铠什么都不会知道。”
王雨寒嗤笑。
“但愿如此。”
烟抽完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回了包间。
他说了一个故事,她听了。
其他的,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就在肖洱关上包间的门不久后。与走廊相接的男厕所里,走出来一个人。
程阳。
包间里。
王雨寒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四下找了一通。
肖洱在他身边轻声说:“别找了,程阳不在。刚刚——我踢到了他,他在我后面去了男厕。”
“谁都逃不过你的算计。”王雨寒哼笑,抵在肖洱耳边轻声说:“你从我这里得知整件事情始末,还不够伤心难过?非要把我找过来,给他又把整件事复述一遍。我说,除了能在你这里多插几把刀,还能有什么好处?”
他的手指敲敲肖洱的胸口。
“有的。”肖洱的声音几不可闻,“他会告诉聂铠。”
“疯子。”
王雨寒点评:“这种事情,从第三个人嘴里说出来,只会让当事人的愤怒呈几何级数递增。表姐你不会不懂,他说了,聂铠会恨毒了你。”
“我知道。”
“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这样的地步。谁年少无知的时候,没犯点错呢?更何况,就算没有你,白雅洁那种女人最后落得一个凄凉的下场,也都是她咎由自取。”
王雨寒皱着眉头,说:“你的做法或许偏激了些。但她的死不能全怪在你头上。”
“可是聂铠呢,被我纠缠上以前,他单纯得就像……”
“肖洱!”王雨寒压低声音,打断她的话,“谁都会成长。”
“可是这代价,未免太高了。”
“……”
“我舍不得拖着他一直在小黑屋子里扛铁锹啊。”
肖洱凉凉一笑,说了一句王雨寒听不懂的话以后,转身往聂铠躺着的地方走去。
她步伐缓慢,甚至有些不稳,但最后还是走到他身边。
王雨寒眯着眼看,肖洱的手放在聂铠的手上,后者几乎是本能地握住了。
跟着长臂一捞,把她圈进怀里,不知道在她耳边咕哝了句什么,下巴蹭着她头顶,安稳地睡下了。
王雨寒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他自以为游戏人间,落到这件事上,也抱着看戏演戏的心态。
看着看着,却兴味索然。
表姐,我诚心地希望你遇见的下一个人,能看透你那颗七窍玲珑心,其实不是坚冰雕成。
其实,也和很多姑娘一样,有颗玻璃心呢。
如果——能有下一个人的话。
******
第二天一早起来,包间里就剩下四个人。
王雨寒走了。
张雨茜一脸悲怆地抱着手机发微信语音,嚎啕:“你说什么?你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我明天就改名字叫张自由!”
程阳也不在。
聂铠揉着睡眼惺忪的脸环顾一圈,给出的解释是,程阳今天有课。
肖洱没吭声。
她太清楚了,程阳今天只会去一个地方。
小马市。
他不是那种听了墙根就头脑发热把所有事情都抖出来的人。他会去求证,尽己所能找出证据来。好让自己一旦发动攻势,对方就毫无招架之力。
程阳,你能为了你这个兄弟,做到哪一步呢。
肖洱淡淡地想,凭你的本事,大概都能猜到吧。
程阳不负所望。
他手握聂西西提供的第一手资料,又联系了之前通过聂铠认识的梦薇。
梦薇所在的学校不算好,典型的开学迟放假早。六月中旬就已经回了小马市。
程阳在小马市见到梦薇,倒还能沉的住气,把自己知道的和推测的,一点点拿出来和她对。
转学去天宁的聂铠,只和聂铠亲近的肖洱,以及两人突然宣布分手,又莫名地复合……
零零总总的细节严丝合缝地对上他全部的猜测。
梦薇不知道程阳的用意,只看着他脸色慢慢沉下来,泅了墨汁一样。
“怎么了?”
他冷哼:“肖洱,我还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梦薇如坠云雾,看着程阳。
“梦薇,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情,你都记着。但不要告诉别人。”程阳冷声道,“小铠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他心心念念喜欢的那个人,是个多无辜纯洁的小丫头呢。”
……
不晓得过了多久,手边饮料里的冰块早就化了个干净。
梦薇终于听完程阳的一番叙述。
她脸色发白,连嘴唇都在颤抖。
“杨成恭……”
她不知想起什么,突然尖叫道:“杨成恭!这件事杨成恭一定或多或少知道什么!同学会的时候,他神色慌张地把肖洱叫走了,最后谁都没有回来!算算时间,没过多久,白阿姨就出事了。”
“你冷静点,把话说清楚。”
程阳沉声说:“杨成恭是谁?”
她斩钉截铁道:“我们班学习委员,他暗恋肖洱。”
“是么。他和肖洱走得近?他家是做什么的?”
“不算近,但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来往。”梦薇说,“他家开茶室的,比较偏。”
开茶室的。
程阳心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他记得,从前上学的时候,聂铠身上就总有股子茶香。
据说是——她妈妈特别喜欢烹茶。
……
程阳腾地一下站起身。
“你去哪?”
“去那间茶室。”
“去那里能做什么?杨成恭这会儿还在学校呢。”
“找——证据。”
******
是夜,整个学校都在宿舍里准备期末考试。
还有三天就要开始的考试刺激了每一个待考学生的神经。
咖啡、台灯、黑眼圈。
考前三宝,谁都不少。
聂铠今天上晚班,到后半夜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