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不。”沈夏就要唱反调,“听说你们深度调查栏目被关停了,台里不准做了是不是?”
“你是来看笑话的?”程夕瑗问,“那如你所愿,确实,栏目已经被关了,我之后也不会再跟你抢课题,满意了吗?”
“你看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沈夏咯咯直笑,“虽然我确实不太喜欢和你做一个课题,但是咱敌意不要那么大,和睦些说话。”
程夕瑗说:“这些话和你之前的作风可是大相径庭。”
沈夏头一回被怼的接不住茬,程夕瑗只是坐在那儿,别人聊天的话题时不时也会不自觉落到她身上,和沈夏来的男同事很好奇,问:“我怎么觉得这位记者看着有些眼熟。”
“领导上次给我们看的纪录片。”沈夏捂着嘴小声说,“她做的。”
“她?是我想的那个片子吗?”
“对啊,央社上半年的优秀记者不就评给她了,说是有深度,有思考,虽然我觉得也就一般般,不过,现在栏目被关,谁知道那片子还能不能放。”
中年男人有些吃惊,“怎么胆子大的全往央社跑,直接进传销窝点当卧底了还。”
“反正她这人就是不怕死呗。”沈夏耸了耸肩,用腿踢了下程夕瑗的凳子,“喂,程记者。”
椅子被推的挪动,程夕瑗深呼吸一口气,和沈夏打过不止一次交道,她觉得自己对他人冒犯的下线已经无线拉低,扯出个标准的微笑,眼底却是冷的:“沈夏,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慎得慌。”沈夏觑她,“我是好心给你提建议,深度调查栏目关了,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做点别的尝试?”
会场的工作人员还在忙碌布置设备,室内灯光打亮,相机咔嚓咔嚓试光声在里面有回声,深蓝色的幕布彰显严谨。
程夕瑗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还差点,便问,“什么尝试。”
“其实吧,抛去我跟你的私人恩怨来说,我对你呢,也没有那么讨厌,也觉得你做的那些片子,有些,只是有些,质量确实还行。”
程夕瑗看她,即便没说话,也能看出她眼里的讥笑。
“听我说完行不行,着什么急,我可不是想夸你。”
沈夏最讨厌程夕瑗那双仿若对所有事情都洞察在心的眼,从包里拿出本册子,‘啪’的一声丢到她面前:“是,我承认我不喜欢你,但是我知道做调查记者的不容易,能坚持这么久,我敬你是条汉子,深度调查被关我其实觉得也挺可惜的,国内能做出这样的片子的也就你们央社独一份,现在大环境就是这样,想做新闻难,做好新闻更难,可与其被困在这里面,不如跳出来看看。”
册子简单的白底黑字,淡紫色的五大洲地图外形做封底。
程夕瑗愣了下,转过头去:“ICIJ调查记者训练营?”
“我在K国的同学告诉我的。”沈夏说,“ICIJ预计下个月会在K国,对全球106家媒体的300多位记者进行培训,挑选50位调查记者,参与世界金融组织资助项目,比起习惯于拍摄肮脏的地沟油下水道,这对你来说应该挺新鲜的。”
ICIJ的全称是国际调查记者协会,随着世界联结的愈来愈紧密,记者如果想单打独斗做出个多新闻源的项目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成立了国际调查记者协会,媒体共同合作,做出跨组织,跨媒体的报道,与此同时,也尊重各方拥有自己的独立性,呈现符合需求的新闻。
程夕瑗迟疑一下。
“就是没选上那也是不亏,你知道这回训练营来的那都是国际大咖,约翰格尔斯,还有布莱恩,松下本,那可都是以前课本上的传奇人物。”
沈夏说的兴奋,但程夕瑗则抿了抿唇,问:“这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不怕我抢你的名额,我上了你没上?”
“反正我已经交了简历,你去不去随你,但是国内的调查记者实在是太少了,全国可能上上下下不过两百号,消息又闭塞,愿意报名的没几个,出门在外,我就是不想一个人而已,再说了,名额各凭本事,你就那么肯定你能拿到而我拿不到?别小看人。”
原本沈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筒声音突然响起,记者会正式开始。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这么好的机会错过后悔一辈子。”
说完沈夏便噤声,不再发话。
聚光灯打在台上,台下的人都被笼罩在黑暗里,程夕瑗借着微弱的光,低垂着眼看那本册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程老师,现在是什么情况?”
直到现场突然一片唏嘘,张晨压声喃喃问她什么,程夕瑗才抬头,看向台上。
光亮洋洋洒洒下来,几个穿着军队制服的人走上台,打头阵走在最前面的女人面容精致,英气飒爽,而跟在后面的男人反而好像矮了半个头,腰间手工定制的皮带和他的气质先得格格不入。
再定睛一看,怎么有些眼熟。
居然是陆成河。
前面的女人是她只堪堪见过几面的赵指导,赵婕妤,第一眼差点没对上号,而陆成河和赵婕妤都在这里的话,某人大概率也会在…
程夕瑗忙视线往后再看去。
像长镜头,主角总会晚些出场。
相比较风格迥异的前两人。
徐靳睿,一身迷彩服,里头的短袖扎进裤头,黑色的皮靴衬得那双腿格外修长,剑眉星目,如削雕塑半立体的脸颊却不加修饰,这种正经和痞气各占一半,说出格也不出格的最灼人。
出于女人天生的雷达捕捉。
沈夏也早早的发现不同于外面流行的小鲜肉,多半油头粉面,当兵的人总是有野生的男人味,嘴角上扬:“哇哦,今天真是来对了,上面的兵哥哥好帅。”
程夕瑗呆呆的看着。
说不出原因,但却可以敏锐的察觉到,徐靳睿此时此刻的心情并不好,他漫不经心的站在后面,眉头微拧,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低气压的状态。
低头翻了下手机,上车前她给他发的消息他并没有回复。
程夕瑗想起,之前徐靳睿把她抱着睡的那一晚,迷迷糊糊间听见男人在耳边说,今天在电视上看到她报道的新闻了。
她并没有多想,心里还在暗暗开心,他有在关注自己。
但现在…
张晨疑惑的嘟囔:“这次不是针对的上次商品房意外爆炸召开的记者会么,怎么还来了军方的人?”
因为爆炸的原因绝不简单。
像是验证她心中的想法一般,赵婕妤走到台前,拿起话筒,声音瞬间扩散。
“各位记者朋友,很抱歉我们挑了这么远的地方来召开此次记者会,先对大家不辞路途辛苦来参加这次会议,表示我们最真挚的感谢。”
“我是现驻W国维和步兵营女子战队的负责人,赵婕妤。”
记者们听见赵婕妤的身份都显得有些惊讶,程夕瑗视线微微停留在徐靳睿身上,没过多久,便移开。
直到议论声停下,一片静谧。
“相信大家肯定很疑惑,我们这次召开的记者会为的是前不久的爆炸案,为什么会由我来交代中间的细节,稍等片刻,我会一一跟大家说明白。”
陆成河走向前,“请各位记者同志们把手上的拍摄录音设备先关闭,接下来我们展示的音视频资料因为某些原因并不方便向大众展示,但为了能让大家更清楚的了解到事件发生的有关细节,所以选择这种方式召开这次会议…”
从四周走出工作人员,一个接着一个检查是否到位。
沈夏不情不愿:“怎么都能给我们看,还不准我们拍啊?那我出去说不一样会公开吗。”
毫不手软将她的相机关掉后,检查的军人说:“女士,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请相信我们选择公开与否都是深思熟虑过后的结果,不准音视频流出是为了整个社会的安定,因为有些画面真的叫人不忍直视。”
沈夏听得迷迷糊糊:“什么意思?”
男人压低声音,“听完就知道了。”
当他走到程夕瑗面前许久不动时,程夕瑗原本没注意旁边的动静,下意识以为对方要检查自己,把手上设备递出,“刚刚另外有个人已经检查过一遍了。”
但意外的是那人并没有接。
“倒是挺乖。”
声音微磁,从胸腔里发出,程夕瑗冷不丁抬头,只见压低的帽檐下,徐靳睿那双深邃的眸,颇具意味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