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修远揉揉他的后脑勺,小孩头发长长了,又变得像是柔软的小猫脑袋,比阿婉还要软一些:“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乙醚。”
沈濯点点头,本想松开的手臂忽然收紧:“还有件事,兮城,我春天的时候看报纸上说,警察局破获了地下组织的联络方式,是通过报纸的故事栏联系的,密语是黄河印刷厂出版的《宋词选集》,是吗?”
“是,为此失踪了一名同志,这个联络方式已经弃用了。”
沈濯收回手,顺势在齐修远腰间蹭了一下,吃点豆腐:“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一个小时后沈濯将一瓶乙醚交到黄柴之手上,借口回家补觉,想去追踪冉莼他们,却被黄柴之拦下,要求他对泺城的大小交通要塞做一番分析,以便后期逃跑的时候用得上。
“我觉得水路更不容易——”沈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黄柴之按住他拿起铅笔的手:“你客观介绍,我有我的判断。说,水路能通到哪里?”
“上到青海下到青岛,”沈濯乖乖将铅笔放下,明着不行那就来暗的,心理暗示总可以,“水路起始城北黄河码头,两小时一趟水警巡逻,大船要登记出港人员,不过市场价是二十美金偷渡一个人。小船只需登记船只编号,最近防谍严打,一船三人,多了会被扣。”
“水警巡逻?”
黄柴之是一个极端又狭隘的人,沈濯曾经踩在她头上,所以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黄柴之都会下意识拒绝,思索另一条方向——沈濯要把大部分的路敞开,同时也是堵死。
“要不然,”沈濯挠了挠下巴,“穿过南部山区到沂柳县,对,就从这边九崖山绕过去,马车走两天。沂柳县有火车站,每天一班客货两用车通往河北,检查不严格,车票也不是实名购买的。”
“两天的变数太大,我们除了你没有本地人。泺城的车站不行吗?”黄柴之果不其然给他一句话否决。
“咱们这里的火车站检查太严格了,之前不是有个日本间谍差点从火车站跑了吗,警察局多了很多暗探。再者说所有的货物都需要检查,就算是买通了人家,也可能被便衣抽查。”
“的确是有些困难,但不能否认,这是最快捷的方式。不过是检查货箱,偷龙转凤的手笔,你最熟悉吧?”
“姐姐,你这是在把我放火上烤啊。这可是泺城,不是九龙,真的进去了没有鬼佬能给我保出来。”沈濯就差拱手给她作揖,但是黄柴之丝毫不理睬,对她来说,现在这副场景赏心悦目。
黄柴之给他的时间是一天两夜,后天早上开车带着假箱子来到这处安全屋等着,若是真要撤离,会给他来电话,到时候才会告诉他那些孩子被关在哪里。等,等一天还是两天,还是十天半个月……
冉莼最后一根烟已经抽完了,靠在阁楼的窗口吹出最后一阵白烟。对面是一处破旧的私塾,两三个小孩在门口打闹。其实此地已经荒废了,那些孩子是他们的货物,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的也不是老先生,而是八仙雇来的看门狗。
羊头将黄铜火锅点着了,刚买好的羊肉摆在案板上,用锋利的小刀削下来薄薄的一片,拿起来欣赏片刻,心里美滋滋的。
“你过来看看,”冉莼没回头,朝他招招手,“你看楼下喝茶的男人是不是龙爷的手下?”
羊头听闻赶忙放下手里的羊肉,一边小跑到窗口一边用衣服擦手,定睛一看立刻说道:“是,我之前在菜市场抓羊的时候见过他,就是他跟着我和老侨,老侨还抢了他的钱包,是他们的人。怎么找到着的?”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人家的地盘,咱们斗不过,”冉莼将烟头扔到楼下,“通知王爷,咱们要是再不撤,这些货物赶明儿就是人家的了。”
2.撤退
沈濯找二哥借了辆酒厂的货车,用油性材料涂了标志和车牌号,没时间自己做就到黑市买了一块假车牌挂上,随后又从酒厂仓库借了五个到人胸口的大箱子放进车里,回到别墅一直忙碌到深夜才做好。
为了方便,他直接开车去了安全屋,窝在沙发上睡了三个小时不到,就被电话铃声吵醒,难不成是黄柴之算到了他会早回来?沈濯揉着眼睛走到电话旁边,接起来顺便看看表,才凌晨四点。
“老城区玄文私塾,知道在哪吗?十分钟必须到。”
沈濯放下电话立刻拨号,嘟嘟嘟响了三声之后用最快的语速说道:“阿强,老城区玄文私塾,现在立刻马上行动。”
“三少爷,这才——怎么挂了。”
沈濯抓着钥匙飞奔出去,卡车他开得不熟悉,但是好在学东西快,昨天让李刀教他练了从酒厂到别墅这段路,他就有点上手了。但到底还没做到熟练,十分钟的路程他开了将近一刻钟才到。
刚下车就被黄柴之抓了领子,质问他为什么来那么晚。
“修路啊!旧城改造,坑坑洼洼的石板路都拆了要换成柏油马路,老泺城人都盼着这一天呢!”沈濯扯掉他的手,走到后斗将横板卸了,撑住后斗底板爬上去,撬开箱子的侧边,“孩子从这装进来,侧面留了通气口,检查的时候从上面看会是一箱橘子。”
黄柴之也爬上去,打开另一个箱子的顶部木板,果然像是满满一箱子刚摘下来的柑橘,而且散发着浓郁的果香。
沈濯擦了擦手上的灰,说道:“文件都做好了,是南洋运输公司,车到河北喜沟县卸货,我查过,那边的检查不严格。”
黄柴之挨个箱子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跳下车去,通知八仙其他几人和看门狗一起将孩子迷晕了装车。沈濯想要上前帮忙,黄柴之伸手拦住,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你这身子板,留在门口放哨。”
“你这不是让我当炮灰吗,外面可都是龙爷的人……”沈濯看着她越走越远,郁闷地蹲在地上。
好在凌晨没有多少人,大约半小时就已经将所有的小孩装进了木箱中,沈濯数了数,大概十二三个,年纪都是十岁上下,有男孩有女孩,还有几个人和黑子的情况一样,手脚打断了,不正常地当啷着。
看门狗们上了沈濯开来的那辆大车,剩下的八仙几个人坐到一辆吉普车上,本该是七人的位置,于是多出来一个。沈濯最后一个上车,本想挤在后座的,可谁知车子因为超载迟迟启动不了。
而此时,公路后方出现了几个人影,五大三粗,怕是腰里还别着家伙。这几人见到私塾门口有两辆车,竟开始朝这边奔跑。
“百义会追来了,”黄柴之从驾驶座探出头,朝大卡车的司机喊了一句,“你们先走!马上撤离!”随后她转过身,像是苍蝇盯着肥美的野兔一般看向刚打开车门的沈濯,咧嘴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濯心里咯噔一下。
护法读懂了黄柴之的意思,一伸手将沈濯推开,随即啪一声关上车门。
沈濯摔在地上,再站起身汽车已经发出了启动的呜呜声。他恼羞成怒扒住汽车的门框,回头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追击者,一拳砸在车窗上:“这他妈是我找来的车!我他妈救过你!”
黄柴之轻笑一声,隔着窗户对他说:“人对我有恩,我就要对他有义?真可笑,你以为,我真的在乎安德吗?”
沈濯愣了一下,车子忽然驶出,他下意识后撤才没有被卷进车辙。他反应过来,指着远去的背影破口大骂:“是你出卖的他!唯利是图的混账东西!你给我等着!”
怒骂间,从路后侧跑来的两个人已经到了他身边,却不是咄咄逼人的语气,而是恭敬问道:“追不追?”
“追什么,有人追他们,”沈濯扯了扯领口的扣子,大热天也就早上凉快一会儿,现在一身汗,“你们两个去接应,把车钥匙给我,我去一趟电报局。”沈濯必须要弄清楚当年贵妃像的来龙去脉,他以为自己放下了,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真真正正放下。
黄柴之走到转弯处便跟上了前面的卡车,不过因为修路,大车不能按照原定计划从经五路赶往火车站,只能右转从老城区最宽阔的主干道绕远。当他们行驶过老城菜市场,正要转弯进入城西区的时候,忽然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二十多身穿黑衣的警察,一个个荷枪实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