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这钱是要不回来了?”沈濯探着脑袋小声问道。
陈君诺想了片刻,说道:“有个法子——灭了徒骇寨。”
就在陈君诺想着如何阴徒骇寨一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时候,张远志在档案室找到一份尘封了十多年的资料。他在晚上到访,吓得沈濯赶紧把客房乱成一窝的被子塞到陈君磊的房间,然后把刚拿出来的睡衣扔到主卧的沙发上。
陈君诺冷笑一声,径直去开了房门。张远志斯斯文文,却不是齐修远那般如沐春风的文雅气质,他周身写满高冷二字,仿佛是来到凡间的修仙之人,一身仙风道骨。可他还真就做过风水先生,东昇帮现在的房子就是他七八年前选中了,果然当年大赚一笔。
后来北区发展起来,风水这行没落了,张远志就被陈道年安排进了政府做事,仙风道骨磨去大半,多了人间烟火气,但是至少能吃个饱饭。
沈濯印象里,他在仅有的两次集会上没有说过多少话,今日突然来访,是不是归顺了陈君诺的意思。
“师兄。”沈濯不冷不热称呼一声,起身去厨房泡茶,他必须把主场留给陈君诺,否则被问多了私事难免暴露。
张远志坐到沙发上,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平整的信封,他的所有东西都干干净净摆放整齐,每本文件的边缘都要严丝合缝对准,钢笔斜插在公文包侧边必须由大到小顺序排列。
“师妹,这是十四年前一起械斗案的记录,报案人是泺城周边农村的村民,打架双方是徒骇寨后来的债主徐钟,还有他已故的叔父。”
陈君诺拿过来翻了翻,不屑一顾说道:“这样的报案比比皆是,徒骇寨杀人放火每个月七八九十起,最多有一份记录,而且还是不了了之的结局。师兄,这起械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有的,”张远志弯曲食指推了推滑下来的黑框眼镜,“村民听到,这次斗殴的主要原因是争夺徒骇寨的传位信物。”
沈濯在厨房泡茶顺着听了一耳朵。他是泺城人,十多年前的时候没钱上学满大街跑,自然听说过很多民间流传的土匪故事。其中比较确有其事的一个就是,徒骇寨的传位信物——一枚金印——在徐钟篡位的时候丢了。
篡位,是因为徐钟的父亲病逝后,他叔叔掌了权,而当时徐钟被文冠木卖到欧洲做劳工。后来他终于几经波折回到故土,立刻就带着自己的兄弟把叔叔推进黄河。至于信物究竟是在打架的时候弄丢的还是陪着叔叔葬身黄河,不得而知。
陈君诺歪着头,颇为不解:“难不成我们还以此为理由,说徐钟名不正言不顺,然后找个傀儡上位击垮徒骇寨?他们不是傻子,就算没有信物,徐钟都是他们最牢固的依靠。”
“我猜测,如果能找到这个信物,他们肯定愿意奉还一箱金条,”张远志接过沈濯递来的茶,“师妹,这信物虽然失传,但是警察局长手中有一封十四年前来自老寨主的信件,上面盖了这枚金印。”
陈君诺抬头,审视一般看着张远志,半晌问道:“你能获得什么好处?”
“实话实说,”张远志丝毫不关心她的目光是友好还是敌意,“相比于让文冠木独掌大权,我更希望你和元烈把持东昇帮,毕竟安全。”
陈君诺不置可否,起身送他出门。
张远志提着他的手提包走出公寓视线范围,随后找了一间电话亭,拨通号码。他环视四周见道路上空无一人,才低声说道:“货物已经到港,只看收货人如何处理。如无必要,请暂时静默。”
对面沉默了一段时间,末了说了一声“谢谢”。
陈君磊大摇大摆走入一家金铺,掌柜的一看见他就立刻嬉笑着迎出来,点头哈腰:“陈少爷,陈少爷真是稀客啊,今日想要看看手镯还是吊坠?我们新打造了一款女士项链,中式手艺西式风格,保证姑娘们喜欢。”
“不看,”陈君磊一挥手把沈濯推到前面,“这是我姐夫,好好伺候。”
掌柜的立刻一脸了解的神情,继续打广告:“是新婚嫁娶呢还是喜得麟儿?我们新推出的套餐从订婚到孩子周岁全包更是九折优惠。”
沈濯受不了这样贴着脸的热情,一边后撤一边摆手:“不需要,不需要。我想问你们这里的模具和錾刀卖不卖?或者这样,作坊租给我两日,原材料另算,你看多少钱合适?”
3.信物
掌柜的愣住片刻,说道:“现在淡季这作坊的确没人用,但是我们这边的打金师傅都回家种地,您租来也没办法做东西啊。”
“不需要师傅,我们就想自己玩玩,”沈濯从怀里摸出陈君诺刚给他发的工资,一沓三四百块钱全都塞进掌柜手里,“不够再补,今日没带够钱。我选你这里呢,就是看你跟我小叔子关系好,而且嘴严,不会到处乱说话。”
掌柜的看到这么多钱眼睛都直了,这么多钱,不要白不要:“对对对,我嘴严!”
“今晚请市政府采购处的钱处长吃饭,你必须给我出席,”陈君诺在办公室的简易衣柜里拿出一套看得过去的深蓝色西装,再从一堆领带里胡乱挑出来一条,“之前多少次宴会我全部给你推辞了,再继续下去会让人起疑。”
沈濯看着黄色斑点的领带一阵头疼,伸手去拿了一条暗红色条纹的:“二嫂,你就不能说我得了支气管炎这种虽然能上班但总是咳嗽、还有可能变成肺炎得住院、十天半个月好不了的病?”
“你话太多。”陈君诺看他换衣服,心里想着之前元烈也总是默默将她搭配的衣服塞回衣柜里,这兄弟俩对于衣着品味倒是如出一辙。“东西都准备好了?”
“放心吧二嫂。”
一路到饭店,畅通无阻,最近天下太平只有西北在打仗,黄河下游的城市张灯结彩过着安稳的日子,但是越有钱的人越聪明,他们知道现在不过是一个过渡,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等着波浪滔天的那日,他们肯定会带着足够的钱跑到下一个粉饰太平的城市,继续逍遥快活。
包间在这家老字号北方菜馆的最高一层,说是请钱处长吃饭,其实是采购处的经费结账,大家心知肚明。
一直赞助政府各个部门衣食住行的公司代表都在这里,不少是沈桀曾经的旧识,好在陈君诺跟沈濯补过课,他能从容应对。晚餐正式开始前,这边握握手说上次合作收益不错,这边敬个酒说有空一起打高尔夫球。
“沈经理,”一个微胖的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上次我同你说的基金,考虑的怎么样啊?”
基金?哪门子基金,沈濯装作不经意回头看向陈君诺想要得到一些提示,却只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转瞬即逝的茫然。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赵董事长,最近闲钱不多,夫人也管得紧。”
“我看你就是有好的门路,不愿意搭理这些小钱,”赵董事长啧啧两声满脸羡慕的神色,“我听说你同你们东昇帮的文冠木一起搞大生意,能否让老哥也了解了解,出点力气?”
出力气还是想分一杯羹,沈濯对钱不在意,但是他在意沈桀和文冠木曾经做的生意——连二嫂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跟谁交易。
“大生意算不上,不过我们一向行事低调,赵董事长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嗨,还不是你上次问我,我们家的船承重多少,关口临检需不需要卸货,我想着你应该得做的大买卖。文副帮主也私下打听过从北方来的航线,你们这个生意,不会跟东三省有联系吧?”
闻言沈濯捕捉到陈君诺脸上的愠色,立刻扯开话题:“八字没一撇的事情。赵董事长你说的那个基金,具体给我讲讲?”
就在沈濯快要被那些百分比、利率绕晕的时候,钱处长姗姗来迟,宴会正式开始。桌上十几个人一一敬酒,主陪三杯副陪三杯,陪着陪着沈濯就眼前发黑。他和陈君诺主动敬钱处长一杯,因为醉酒差点直接撞到钱处长身上,好在陈君诺拉住他。
钱处长也听说过沈经理酒量不好,拍了拍他后背让司机将他送回家,陈君诺忙说自家阿强在外面候着。
上了车沈濯也没清醒过来,脑袋顶在窗户上眼睛紧闭,。按理说他的酒量应当比沈桀强上不少,国外的环境多多少少训练了他。陈君诺戳戳他的脸颊,沈濯打个哈欠从怀里摸出一个烟盒,打开看里面放着的却是黏土,还有一个钥匙留下的拓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