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弦微微偏头,轻应了一声。
他毫不意外。
这本就是他们的计划。此地魔珠在芙蕖魔君的拍卖场里,装成被拍卖的炉鼎,查探行事方便许多。
佩儿一路在利用他们,他们也只不过是将计就计,找个由头进拍卖场罢了。
可是……偏偏是这种时候,慕南风被抓走了。
他分明下定了决心,睡醒了就好好问问慕南风,那句深爱他是什么意思的……素弦拨开遮住视线的长发,眸中闪过些许落寞。
佩儿在外面哭得累了,也不见他有个回应,小声地试探:“爹——”
一道冷若霜雪的魔气,扼住他的脖颈。佩儿两眼放大,说不出一个字求饶。
“快乐么?”素弦挑开帘子,淡淡地问。
他一头青丝散乱,衣裳也穿的囫囵,间或露出点暧昧红纹,却不显妖娆。只剩下周身萧索。
那萧索冷得人打颤,素弦的指尖冷得要结了冰。
他抬眸,短暂地看了一眼佩儿。而后垂眸勾起唇角:“如果被抓走的是我……你想必很快乐。”
佩儿的眼角渗出泪水,一滴滴滚落。
素弦没有折磨人的爱好,扔下他,淡淡道:“滚吧。”
佩儿全身颤抖着,瘫软在地上。
力量的鸿沟便是如此,只要这人想,杀他不过点头之间。
他直到现在才明白,他完全错了,他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
佩儿仰起头,含着泪乞求:“爹爹,佩儿知道那些人把父亲带到哪里去了,他们很快就要把父亲拍卖出去了……求您再给佩儿一次机会吧!”
——不过事已至此,他已没有退路。
素弦垂眸看了他一眼。佩儿的目光更加真诚。
素弦最终偏过头去。
“滚去洗个澡。”素弦的语气稍有些别扭。让他使唤除了慕南风以外的人……终究太难为情了。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然后……过来伺候我穿衣。”
慕南风准备的衣裳,没有旁人帮衬,怕是能穿成破布。也不知道当初准备时,这人怀了什么坏心思。
佩儿心神一震,那日在马车外嗅到的香气,又若隐若现地浮现。
素弦的身影若隐若现,不知为何,分明知道他不是那炉鼎,佩儿却有些忍不住想凑近些,就像被蛊惑了一般。
·
佩儿跑了一天,才为素弦拿到拍卖行的请柬。
素弦看着那有些华丽的请柬,心里有数。这是慕南风提前安排好了,他只管去接应便好。
他的徒弟,那么坏心的人,不至于折在区区魔君的拍卖场。反倒是他,别用多了魔气,到时候一见面就黏在慕南风身上不乐意下来……那才丢人。
素弦垂着眸子,对佩儿道:“拿着请柬,走吧。”
芙蕖魔君主城的拍卖会,历来是各道纨绔交锋的地方,明里暗里的规矩不少。昨日传闻,拍卖场内进了一个极品炉鼎,今日便要压轴拍出。一些臭味相投的纨绔,像是闻着臭味的屎壳郎一样,一个连一个地来了,带着恶意,互相调笑。
进隔间前,这些臭名昭著的色鬼们,总能碰上面。
“祁少爷,上次的小东西,可还合心意?”
“玩了两三天就离不开男人了,蔺道友没拍到,可真是三生有幸。”
得了便宜还卖乖。
先前说话丑陋男人,闻言眼中闪过一抹阴毒,心道等出了拍卖场,便要让你小子付出代价。
拍卖场里不准伤人,但出了拍卖场,可就没这规矩了。
蔺姓魔修桀桀笑道:“听闻今日有个大手笔的,包了天字隔间,连左护法都没能拦下。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连君上的脸面都不给。”
芙蕖魔君的左护法闻言,冷哼一声:“想看就去看,别到时候没有命回来!”
几人站在天字隔间的走廊上,也确有一探究竟的意思,不过若是其中的人如此凶险……
一股冷香从走廊那头传来。
两个戴着幂篱的人走来。
佩儿见前面有人,低头为素弦开路:“借过。”
素弦穿了厚重的斗篷,他身子弱,也不嫌热,却显得有些不堪重负了。
美人在骨,只看身形,便知幂篱下的美貌。
一众人都经验丰富,眼睛黏在素弦身上不肯扯下,有人近了想去扶:“这是谁家的小美人,怎么让自己过来了,可心疼死老夫——”
素弦微微仰头。
这人便觉身处海底,被窒息感淹没。
旁的人不知他的经历,在旁起哄:“蔺道友怎么胆怯了,若是满足不了他,就换旁人!”
佩儿知道慕南风被抓走以后,素弦一直心情不好,赶紧叫住:“这位大人,请——”
素弦指尖的魔气没给他阻止的机会。
众人只觉眼前一闪,那起哄的人已被震开了全身衣裳,形容猥琐地钉在了地板之上。人已被震晕过去,动弹不得。
这等恐怖的魔气——
在场之人无一敢轻举妄动,都等着素弦发话。
素弦只微微拧眉,从地上的人身侧跨过,留下一室清香。
平素不把他们当人的女票客,也有被当垃圾对待的一天。佩儿不自觉地兴奋。
他拿着天字隔间的请柬,装模作样地拦住走廊上的人,高声道:“我主仆二人今日接请柬而来,只为拍下炉鼎,无杀人的打算,还请各位海涵!”
第50章 血花
拍卖进行得如火如荼。因着有了炉鼎的噱头, 前面的拍品便没有那么火热。
全拍卖场的来客,除开那位被钉在地上的仁兄,都三无不时地讨论着,是什么样的极品炉鼎, 才能让这么些骚客闻风而动。
方才起哄的修士, 坐在隔间中,心思各异。
让人趋之若鹜的极品炉鼎, 反而不那么让他们激动。
倒是天字隔间那个神秘的来客, 身上浮动的暗香, 似有若无地撩在人心中。
芙蕖魔君的左护法,朝伺候的少年交代:“去看看其他隔间有无动静。”
少年:“是。”而后躬身退出。
刚打开隔间门,便察觉了一声轻微的惨叫, 回荡在珠光琳琅的走廊里,显得极为诡异。
少年的脚步一顿, 旋即关上了门。
他很快回报:“玄字三号的客人, 以神识窥探天字隔间的情况,被禁制伤了。如今……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是好听的说法,只怕不久就要咽气。
左护法沉吟:“如此毒辣……”
以神识刺探他人的隔间,无论如何也是违规, 只是一击就杀了人, 可不是拍卖场的禁制能做出来的事。
人死在拍卖场, 无论如何他们也脱不开干系。左护法起身, 想去找素弦要个说法,又缓缓坐了回去。
魔君说为了一人, 今日要来一趟。他原以为是那炉鼎,可如今看来,说不准是天字隔间那素少爷。
他沉下眸子, 淡淡吩咐:“拍卖场不干涉私仇,有事让他们出去解决。”
·
隔着幂篱,拍卖场橘黄的灯火犹显扎眼。
素弦轻轻抬手:“熄灯。”
佩儿听着外面的嘈杂,颤颤巍巍地灭了灯:“大人,外面的人会不会打进来……”
素弦正烦着,撑着头,轻叹了声:“确实吵。”
佩儿满以为他会做些什么,可素弦叹了一句以后,便没了动静。
他只得小心翼翼道:“终归是杀了人,大人,我们还是……”
素弦看向窗外。
两个姿色不错的奴隶,正在台上被展示着。带着倒刺的鞭子勾在他们身上,勾下血淋淋的皮肉。
这两个奴隶体质特殊,很快便痊愈,于是可怖的鞭子又勾上他们的身子。
看客们热情高涨,竞拍的声音,盖过了天字隔间外寻仇的愤愤声。
“我不关心别人的死活。”素弦喃喃着,“我只想要他。”
佩儿闻言,面上的血色瞬间抽空,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素弦没发现他的异状。其实这个拍卖场的核心是天魔的魔珠,就算他不动手,经常来的人被魔珠吸了过多心气,也会衰败而死。但他没心情告诉佩儿。
慕南风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他不懂,现在明白了。
无论是横死的人,还是台上受尽欺.辱的人,他并非不在意,只是……
素弦放下幂篱,让自己的视野沉入黑暗。
只是炉鼎印开始发烫了。他只想见慕南风。
若是所有拍品都要受到如斯折磨,那慕南风如今,会不会也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