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世瑄倒到沙发上,好气又好笑:“我刚刚信了。”
聊天界面上弹出一个搞怪的表情包,接着一句:“不过还是劳你转告他,下不为例啊。”
“好。”
作者有话要说:
陈望:说得我像个屠夫似的。
看文愉快。
第68章 番外:远木求喻(五)
写完论文的结尾,谢远检查了几遍,将论文发给了系里的一位教授过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她顿时“无事一身轻”,趿拉着拖鞋到小卖部买了个甜筒吃。吃完拆开丸子头洗了个澡,穿上新买的一条连衣裙,拎包出门。
音乐会在下午三点开幕,谢远的票价在中间一档,位置不好不坏,略偏了一些。趁着没开始,她借着场内灯光看手上的小册子,册子里详细介绍了指挥、乐团、首席小提琴手的信息,以及本场四首曲目的创作背景。
谢远从头到尾认真翻看了一遍,除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其他的,虽有的略曾耳闻,但她仍是一知半解。
灯光渐渐暗下,她合上册子,看了眼旁边的空座,随后倚上椅背,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看指挥和首席在雷动掌声中走上舞台,款款向观众致意。
万籁俱寂中,悠扬的长笛声轻轻柔柔地飘起来,勾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弦乐,随后又只剩这一支长笛飘飘荡荡,但片刻后,竖琴的声音便如清冽泉水般将这一场梦境拨开了一层雾。
《牧神午后》的前奏曲,的确有够印象主义。谢远不喜欢德彪西,尤其他那几首脍炙人口的钢琴曲,让她这种总想抓点主旋律亦或者规律和弦的听众很痛苦。但这首,她意外地可以接受,因为这个午后着实闲适,她听着懒洋洋的,倒是很符合她想睡午觉的心情。
也或许正是想打破她这份倦怠心情,下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便如泣如诉地将一卷宿命悲歌淋漓铺开,震得谢远下意识搓了几把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她莫名想起那段黄梅戏的唱词。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她当年初看此戏,和同伴笑说,梁山伯这个表白委婉得妙,且表白的是“祝贤弟”,说明他本质上其实是弯的,祝英台外表上符合他的取向,生理上却也符合了世俗的取向,天地间哪再去寻这么一个妙人,无怪他最后相思成疾。
那时年纪小,做什么都好图个另辟蹊径,总要说点和旁人不一样的东西逗乐取笑。现在想想,又能咂摸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此处如此敏感的梁山伯,又哪有十八相送里“呆头鹅”的样子。英台调笑他,眉开眼笑的俏丽模样,谁知他是不是因为偏爱这模样而装聋作哑呢。
思绪游离间,哭坟段的鼓点沉沉奏起,已到了尾声。化蝶段的旋律在片刻沉寂后飘渺地渐入,一层叠一层,直至万弦齐发,将那一段最耳熟能详的旋律推向云巅,最后仅剩极轻的一段旋律绕于梁上。
灯光缓缓亮起,唤醒听众尚未抽离的情绪。谢远站起来,轻轻跺了跺脚,回了神,也跟着人流离开音乐厅,洗了个手后去二楼接了杯冷水喝。
捏瘪了纸杯丢进垃圾桶,她将微凉的掌心放到颈侧捂了捂,重新走入音乐厅。
座位旁边多了一个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她走过去坐下,那人已开口解释了迟到的原因:“录节目拖的。”
她点点头表示理解:“选手不好教?”
喻世瑄扯了下嘴角:“你觉得上这种节目,几成是来学东西,几成是想着博眼球的?”就节目这个训练强度,放在韩国真不够看的。他虽然没指望最后真能打造出一个什么“顶流”女团,但目前这个样子,能不能到达出道的水平都要打个问号。
“所以网上都在问能不能选你出道嘛。”第一期播出后,喻世瑄的导师首秀跳的那段舞,现在在油管上的点击率已经破了一百万,就更别说在国内有多火爆了。
不得不说喻世瑄这步棋走得好,从前他的知名度与团队捆绑得紧,粉丝数量大是大,但集中且固定。现在,他直接在竞争本就激烈的内娱市场撕开了一道口子,以个人身份占据了大众的关注度。
谢远忽然凑近喻世瑄。
喻世瑄猝不及防——虽然他不是头一回见识这姑娘的直球,但还是僵了一僵。
谢远缩回去,皱皱鼻子下了结论:“香水味好重。”说完迅速别开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喻世瑄尴尬。他今天去教那些女选手跳主题曲舞蹈,纠正动作时难免有些肢体接触。出道多年,他对化妆品味道和香水味习以为常,也就没意识到自己身上的气味有什么不妥。
他空着手来的,问她:“有什么可以遮一遮吗?”谢远身上总有个很淡的木调香气,有时走得近了能闻到,他猜测她偏爱中性的香水。
结果谢远从包里掏出了一支花露水喷雾。
喻世瑄:“……不用了,谢谢。”
灯光重新暗下,g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缓缓奏起。谢远侧头去看喻世瑄,他听得放松又专注,修长的指搭在扶手上,弯成随性的弧度。
加了好友后,两人又偶然地聊了几次,一起去外面吃了几顿饭,稀里糊涂地成了朋友。
喻世瑄在国外多年,却意外地对这里的旧街老巷了如指掌,能带她到从未留意过的胡同深处里找到一家不起眼的苍蝇馆子,吃上一碗香气四溢的盖浇面,也知道哪里的豆汁才正宗,万般劝诱下愣是让她对这一神奇的饮品有所改观。
后来她才知道,他小时候家里不富裕,因此很早就出来打工做兼职,久而久之自然就知道哪家店既便宜又好吃。
他有接地气的一面,也有阳春白雪的一面。例如这音乐会,便是他极力推荐她来的。成天在舞台上唱跳Kpop的人却对古典音乐情有独钟,嗯,有点反差萌。
喻世瑄也觉着这姑娘奇特——至少在节目中见到的那么多、脾性风格足够迥异的女生中,没一个与她一样的,率真却不傻气。
例如现在,听完音乐会,喻世瑄问她想吃什么。谢远眼睛亮了亮:“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锅盔,是不是在这附近?”
——这姑娘真的对情调或者氛围这种东西,意外的没有需求。
喻世瑄毕竟还是个公众人物,到了地方,谢远下车去买锅盔和饮料,然后两人便直接坐在车里吃。吃完喻世瑄要送她回学校,却忽然接到了电话。
“查寝?”
谢远默默把他手里空了的锅盔袋子拿过来折起,把自己这边的垃圾也收拾了,装进塑料袋里扎紧口子。
“不合适吧?”
喻世瑄拧着眉毛,最后自暴自弃似的抬手把眉心揉平了:“行吧,等我半小时。”
他放下手机,拉过安全带系上:“节目组忽然让我过去查选手的宿舍,说是原定的那位女导师临时有事去不了,找我顶上。我先送你回学校。”
谢远点点头,但很快又问:“我能去看看吗?”
他换挡的手一顿,看向她:“你说去节目?”
她继续点点头。
他有点意外:“为什么?”
“我想看看现在的选秀节目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能不能拿来做我下学期的论文选题。”谢远诚实道。虽然这学期的任务基本完成了,但她也该未雨绸缪一下。
“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也只是突发奇想而已。”
这个理由让喻世瑄莞尔,却也明白她这话不是胡扯的,想了想:“可以,反正我一个大男人去查女生宿舍很尴尬,你去了反而是帮了大忙。”
“那提前谢谢你。”
车子朝录制地开去。谢远掏出手机,开始迅速思考可以有哪些课题切入点。等快到目的地时,喻世瑄侧头瞄了一眼她的手机,已经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屏幕草稿了。他第一回 见到她工作时的模样,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下了车,他带她进了宿舍区,跟几位摄像导演打了招呼后指着谢远:“这是Y大社会学的一位老师,也是我朋友,想过来看看,做点课题研究之类的。”
本来就是找喻世瑄来救场,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导演组很痛快地答应了。一位助理过来想给她戴麦,她婉拒了:“我就是来看看,不会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