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琉璃:“不是。”
“你就是四殿下在上京娶的嫡长女?”张氏似是不相信地扫了她一眼,这般美貌的少女瞧着跟弱柳扶风似的,会是那个整日挥鞭打砸人的恶毒嫡女。
沈琉璃知张氏心中所想,眨了眨眼,道:“传言有失偏颇,不可尽信也。再说,上京离边境相距甚远,上京那边的传闻经过了诸多嘴舌,口口相传,早就非事实本身了。”
不逃,我洗白自己总行吧。
“这倒也是,三人成虎。”张氏见沈琉璃折腾自己的头发,遂道,“别折腾了,先去沐浴更衣,而后用完膳,再上路。”
沈琉璃昨晚没胃口,傅之曜见她不吃也就没管她,这下子倒觉得肚子饿了,摆手道:“不必那么麻烦,先去用早膳吧。”
“四殿下吩咐了,让你先沐浴,换一身衣服再去吃饭。”张氏别有意味地瞄了一眼沈琉璃,微微泛红的双眸,略显红肿的嘴唇,明眼人一见便知昨夜肯定是红锦翻滚了。
沈琉璃一听是傅之曜吩咐的,小脸登时红了红,这厮肯定是嫌弃她身上臭。傅之曜一路上都在客栈沐浴,可她四肢不勤没法洗,是以这一路基本就没怎么洗过。
也亏得自己心智坚韧,若是其他闺阁女郎,怕是早就受不了了。
可张氏一见她脸红,便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小两口昨夜肯定鸳鸯交颈,而四殿下与这位沈家女或许不像他们所听到的传言那般,夫妻俩感情可能尚可。
圆脸丫鬟服侍沈琉璃洗澡洗发,又取来一套崭新的纯白衣裙,帮她擦干头发抹上桂花头油,将她弄得浑身香喷喷的。
沈琉璃也顿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多吃了一碗饭,只是吃饭时并没看见傅之曜,张氏说他已提前用过膳,正与楚平叙旧议事。
叙旧、议事?
沈琉璃装作不经意问道:“傅……夫君同楚将军是旧相识?他们有何渊源,我竟从未听夫君提及过。”
“楚平是褚老的门生……”
这在陈国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张氏便随口说了。
其中有师生情谊,又夹杂着救命之恩,难怪楚平会帮傅之曜?
沈琉璃放下碗筷,软软说道:“原来楚将军竟是夫君外祖父的学生,难怪,难怪。”这一步几喘的身子,配上软糯的声音,显得尤为柔弱无害。
张氏越发觉得沈琉璃可能不像传言中的那般不堪?
沈琉璃撑了撑下巴,睁着一双澄澈的杏眸,好奇道:“夫君与楚将军议什么事啊?”
张氏看着她,笑了笑:“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过问这些。”
用罢早膳,沈琉璃便随意在院中逛了起来。而傅之曜也与楚平聊完了正事,意欲辞行。
沈琉璃倚在桂花树上,半眯着眼睛,瞧着傅之曜在楚平面前一副温雅斯文的模样,嗤笑了声。
刚回到陈国,这伪善温和的面具就又自发戴上了,真是从善如流啊。
傅之曜冷不丁抬眸,含笑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少女眸底的讥诮冷嗤之意未及敛去,一并落入傅之曜眼中。
微风拂过,纷纷扬扬的桂花如柳絮飘落,落在白裙少女的发上,眉梢,衣裙上。
四溢的浓郁桂花香,不及那抹缱绻身影,香飘媚人。
第59章 哭了
“四殿下放心, 殿下被追杀回陈的消息,末将会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奏折呈于皇上,绝不会让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
楚平一顿, 斟酌着开口道:“其实, 末将耳闻皇上近两年似有悔意,本有意接殿下回陈, 但朝中多有阻碍,太子党又日渐庞大, 皇上才会有心无力。”
见傅之曜恍惚走神, 楚平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便看到桂花树下亭亭玉立的少女。
真别说沈茂的闺女生得真不错, 韶颜稚齿,明眸善睐, 颜色确实属于上乘。再看傅之曜的神情,怎么看都像是少年慕艾。
傅之曜的目光虽落于沈琉璃身上,却耳听四方, 自然也听到了楚平所说陈帝生悔之事,但他没应声, 只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唇。
就算有悔意, 那也只是外界诱导使然, 而非心底自愿滋生。
他缓步走到沈琉璃跟前, 扬手拂落她发上的桂花, 而后牵起她的小手。
沈琉璃眉眼弯弯一笑, 自然而然地挽起他的胳膊, 笑得眼里的光如鞠满了万千星辰似的。
傅之曜一怔,目光落在臂弯处的瓷白小手上:“你这识时务,识得挺快?”
沈琉璃笑靥如花, 笑得越发灿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我懂!”实则默默鞠了一把辛酸泪,其中的彷徨无助、苦痛惊惧唯有自己可知。
傅之曜指尖微屈,于她娇俏的鼻尖刮了一下:“聪明,哥哥喜欢。”
沈琉璃揉了揉鼻子,奉承了一句:“哥哥教的好!”
若论审时度势、伪装自保,傅之曜认第一,谁敢认第二。
廊檐下,张氏走到楚平身侧,看着两人举止亲昵的模样,忍不住笑着道:“四殿下娶的这位沈家女并非传言中的那般不堪,性子软绵,身子也娇,一看就是个纯善的好姑娘。端看他们站于一处,郎才女貌,颇有夫妻相,瞧着感情甚笃,总是做不得假的。”
“这就是沈茂那个动辄爱打人的嫡女,也是四殿下在上京城娶的妻子?”
张氏道:“没想到吧。”
是挺想不到的,楚平本以为傅之曜将沈茂的庶女拐了回来,没想到竟是野蛮嫡女本尊。若那女子憎恨傅之曜,当真折辱打骂于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被个女子欺辱至此,又岂会毫无芥蒂地同那女子在一起?
怕是其中另有隐情?
何况,与之浅谈片刻,便可看出傅之曜宠辱不惊,斯文有礼,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这般出色的男儿赢得女子的芳心实属易事,这姑娘又长得好,性子跟传言不甚相符,两人都是青春热血的年纪,想来擦出火花便是水到渠成。
看着梨花树下缱绻的两道身影,楚平不禁赞同张氏所说。
只是让楚平想不到的是,上京的磨难没有将傅之曜打倒,反而将他打磨成了一块质地醇厚的宝玉,对于在萧国为质的十年只是淡笑而过,未曾怨憎命运不公,只道当年陈国战败父皇迫不得已罢了,可这样更让人唏嘘不已。
若褚皇后未殒故,傅之曜在陈国长大,有良师教导,益友作伴,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傅之曜长相肖母,忆及那位才貌惊人的褚皇后,倾国倾城绝代佳人,不可避免想起那位同样惊为天人的霁月公子,素有九天揽月之才,曾位极人臣,亦是褚老这辈子最得意的学生,他们这些平庸之辈终其一生都只能望其项背。
想到那段被尘封的往事,楚平重重地叹了口气。
张氏:“怎么了?”
“突然想到已故褚皇后,还有那位早已被历史掩埋的人,一时所感罢了。”
张氏知道楚平所言是何人,那般光风霁月般的男子曾惹得多少东陵女郎芳心乱颤,而云英未嫁前的褚皇后又是多少男子思慕的梦,只可惜世事无常,若他们生得普通些,或许可厮守一生。
褚皇后因帝王之爱困顿于深宫,而那位霁月公子也成了陈国讳莫如深、不可谈论的存在。
*
经历过清泉寨一事,演戏这种事越发得心应手,沈琉璃笑得莞尔,轻声细语地感谢楚平夫妇的盛情款待,力争给固守边镇的楚平留下一个好印象。
随即便温婉地跟着傅之曜上了马车,车帘垂下,眼里的笑意不自觉淡了几分,倒是没有彻底冷却下来,唇瓣依旧含着三分笑意。
傅之曜握着她的小手,饶有兴趣地把玩着细如葱根的手指,一会儿看看她掌心浅淡的纹路,一会儿又细细瞅着圆润指甲上的丹蔻,玩得不亦乐乎。
沈琉璃心情不大爽利,抽了抽手,抽不出来也就不再坚持,由着他去。
然,傅之曜却斜眸睨了他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果然,夫妻之间多做做可耻的事,阿璃就对哥哥亲近了不少,也没那么抗拒哥哥的触碰了。”
又是夫妻,又是哥哥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无人伦纲常、乱/伦呢。
沈琉璃恼怒,猛地将手缩了回来,瞄见傅之曜神色不虞,抬手顺势抚了抚额间的发髻:“头发有些乱,我理理。”
逼仄的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傅之曜不禁想起桂花树下,她主动挽自己的那一幕,挑眉看向装腔作势理鬓发的少女,眸光晦暗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