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的,居然还给他安了个江洋大盗的罪名?
陈冰河仔细一想,便明白可能是顾忌沈琉璃的名声,也可能是为了傅之曜免带‘绿帽’,这沈琉璃毕竟算是他娶过的女人,举国通缉她与一个男人,岂不是等同于昭告天下……
幸亏救下沈琉璃那天,自己跑得够快,天香楼的人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
买酒的路上,陈冰河偷摸了一把剃头匠的刀,将胡子刮了,又去了成衣铺一趟,出来俨然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郎君,同那画上的通缉犯无一处相似。
不经意瞥见空空如也的天香楼,陈冰河拧眉,停下脚步:“咦,这天香楼……”
一路人叹息道:“老鸨死了,那些逼良为娼的龟奴也死了,名噪一时的天香楼被官府解散,这不正通缉着凶手吗?”
陈冰河奇怪道:“凶手?什么凶手?”
“就那江洋大盗,据说是他带人杀的。”
陈冰河面色僵了僵,顿如风中凌乱。
你勒奶奶的!
*
寒冽的冬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冰凉刺骨。
沈琉璃坐在牛车上,带着厚厚的帽子,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可依旧能感觉到冷风刮在脸上的刺疼感,双手抱着小小的手炉,被寒风吹得差点冻成狗。
她忿忿不平地瞪着对面的男人,头戴毡帽,锦衣华服,穿得人模狗样,又看了看无法挡风的牛车,冷冷道:“大表哥,这就是你雇的马车?”
有钱买酒,有钱拾掇自己,端看那衣服的料子,怕是买俩马车都行。
陈冰河咕噜灌了几大口烈酒,辛辣入喉,很呛,这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也是他第一次喝这么劣质的酒,因为便宜又驱寒。他笑嘻嘻地看向对面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只余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露在外面,气鼓鼓地,失笑不已。
“牛车比马车便宜啊。”说罢,便将外衣脱了下来,不容分说地披在沈琉璃身上。
沈琉璃皱眉,下意识便要将衣服还给他,却被陈冰河制止了:“穿着吧,我有酒,不冷。”
男人的外袍厚重暖和,披在身上确实挡了不少冷风,沈琉璃讶异地看着他,说:“你冻死了怎么办?”
陈冰河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意味不明地觎了沈琉璃一眼:“大表哥冻死了不要紧,就怕你冻死了,估计大表哥我也就离死不远了。”
沈琉璃抿了抿唇,没听懂。
但见陈冰河坚持要自己穿着,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受了。
身上暖,心里也暖。
修过边幅的男人与之前判若两人,俊朗英挺,只是浑身的酒味依旧浓烈刺鼻。
索性牛车坐了没多久,他们便改走水路,船舱封闭,比敞着的牛车暖和,沈琉璃便将衣服还给了陈冰河。
一路往东,不日便倒达桐城。
出了码头,不远处的通缉布告旁围满了指指点点的东西,沈琉璃瞧着分外热闹,掀起帷帽便想过去瞧瞧,却被陈冰河一把拦住了。
“都是通缉犯,有甚好看的,去吃饭。”
“就看一眼,又不耽搁吃饭的功夫。”越不想让她看,就越好奇。
陈冰河推了她一把,不耐烦道:“行行行,你去看,本来想带你买衣服……”
“买衣服?”沈琉璃眼眸亮晶晶的,立马推搡着陈冰河往衣铺走去,“走走走,不看了。”
小气鬼难得拔毛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陈冰河掂了掂手上的碎银子,悠哉道:“这可不够买衣服,得先去赚点。”
片刻后,两人从鱼龙混杂的赌坊出来,笑得合不拢嘴。
运气不错,手上的银子整整翻了十倍不止,陈冰河正要将赢来的银子揣进兜里,一只纤纤玉手陡然伸了过来,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他的钱袋子勾走了。
沈琉璃甩了甩钱袋子,从中掏出方才的本钱塞到他手里,笑得眉眼弯弯:“大表哥,我帮你保管。”
说着,便系到了自己腰间,眨眼就拐进了一家成衣铺。
看着沈琉璃挑的衣服竟是贵的,陈冰河只觉得肉疼,见小姑娘兴致勃勃地正要试穿一件红色的冬衣,那衣裳红的似火,衣襟上配着雪白的狐裘围脖,单看那布料及保暖性,衣服定然不便宜。
他赶忙指着另一件普通的棉衣,说:“大妹妹,你穿这件,好看。”
沈琉璃随意扫了一眼,撇撇小嘴:“大表哥,你选的这件衣服穿上臃肿不堪,一看就不适合我这种年轻貌美的小姑娘,我就要试这件红衣。”
掌柜的闻言放下算盘,抬头瞄了一眼沈琉璃,随即摇摇头。
年轻是年轻,可跟貌美压根搭不上边。那半边脸被青红色的胎记覆盖,看一眼便倒胃口,哪里美了。
不过小姑娘挺自信。
“这件红色的衣服也就颜色鲜亮点,你穿着不一定好看。”陈冰河试图说服沈琉璃,大小姐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沈琉璃不高兴道:“小气,银子没了,再赚便是。”
陈冰河气道:“你当银子那么好赚?”这一件衣服都够他买好多酒,进一趟赌坊便可钱生钱。
沈琉璃眯了眯眼睛,说:“挺好赚的啊,你手上不还有本钱么,等会儿再进一趟赌坊就是了。”
陈冰河气结。
他又不是回回都能赢,大多都是输的次数较多。
不就赚了沈琉璃八十两银子,这一路上贴进去的怕是不止八十两。
奇货可居。
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典故,陈冰河眸光微微闪了闪,顿觉搭进去的银子不心疼了。
沈琉璃如愿以偿地买到心喜的衣服,眉开眼笑,整个人雀跃不已,当然结果便是陈冰河刚赢的银钱,转眼就变成了穿在她身上的新衣,一分不剩。
“好看吗?”沈琉璃提起裙踞,轻盈地转了一圈,宛若翩跹若飞的蝴蝶。
少女眸眼波光流转,唇角飞扬,可脸上那抹以假乱真的胎记,大大损毁了她的容貌。
胎记出自陈冰河的手笔,正是有了这抹难看至极的胎记,这一路上才会如此顺利。
陈冰河看着她,道:“你将面纱戴上。”
轻纱遮面,一袭红衣勾勒出少女玲珑有致的身姿,婷婷袅袅,明媚动人,双眸犹如一汪清泓,顾盼生辉,鲜活而灵动,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阴霾。
没有记忆的沈琉璃显得没心没肺,却又带着一丝少女特有的娇憨和俏皮。
陈冰河耳尖隐约泛红,尴尬地扭过头,闷声道:“好看。”
*
今日是大寒气节,民间有吃消寒糕的传统,消寒糕是年糕的一种,不仅因为有温散风寒、温肺健脾胃的功效,更有年年高升之意。
两人躲在一处荒废的民宅,沈琉璃吃着香糯美味的年糕,陈冰河则喝着闷酒。
陈冰河觉得有些烦,但不知为何。
沈琉璃捻了团糯米年糕,塞在嘴里,将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问道:“大表哥,我们明日便要到你亲戚家了吗?”
陈冰河:“嗯。”感觉更烦了。
沈琉璃掰着手指数了数:“那我爹娘也该收到信了吧?”
陈冰河顿了顿,说:“应该收到了。”收什么收,压根就没送。
沈琉璃低头瞥了眼身上的衣服,便道:“你放心,这一路上吃你的,喝你的,支出的银两我会双倍还你。”
陈冰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气道:“不必,都是亲戚,出门在外,当相互扶持。”
语落,陈冰河扔了酒壶,转身走到废弃的院子,随手摘了片树叶置于唇边,吹奏起来。
心烦时,他便会吹上一曲。
一片小小的树叶,在陈冰河的唇齿间幻化成悠长悦耳的旋律,竟可与人声媲美,清脆动听。
沈琉璃没想到陈冰河这种爱酒嗜赌的人,竟能吹出如此好听的乐曲,单手托着香腮,一时听得入了神。
一曲作罢,换了一曲比较激昂的曲子。
沈琉璃起身,抬手将面纱戴上,遮住半边丑陋的胎记,随即折了一段细长的树枝,弯唇道:“我好像会跳舞,不如跟你合上一曲。”
她拿着树枝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凝眉又道:“不对呀,我好像会舞剑。”
下一瞬,清泓般的眸眼陡然凌厉,握着树枝的雪白手腕迅速翻转,以树枝作剑,旋身挥动树枝,挽花,旋刺,每一个招式仿若烙印在她的肢体上,不用细想,便自然而然地舞出了一套流利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