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又想起先前姜槐的汇报,“邢太医,先前她曾吐过血,而且...”
邢太医闻言很是疑惑,不等李沐说完便径自揣度,“吐血?不应该啊,据老夫所知,这尹家大姑娘也并没有这等病症,脉象上也看不出端倪。”
“会不会是,想用药造成积年旧症的假象,结果导致吐血、昏厥?”
“殿下所言的确很有可能,只是,老夫不明白,这样做意义何在啊?”
“邢太医,您仔细想想,她如今这脉象、病症,到底是否有作假的可能?”
“这...老夫还需好好参详,容殿下宽限些时日。”
“劳烦邢太医了。”
“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多礼。”
“若是有什么发现,还请您稍稍替本王遮掩一二。”
“殿下放心,老夫明白。”
第二日,新妇归宁,李沐与她同乘,并坐于马车之内。
李沐手里拿着本书看得入迷,车内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马蹄声。瞥了眼身侧随着车身晃动而不住地点头的女子,李沐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些,继续看书。突然,马车一个颠簸,晃得他险些把书扔了,女子被重重地撞到了脑袋,小声呼着痛。
瞧着她眼泪都疼了出来,李沐关切道,“怎么样,可是撞疼了?”
“嗯,疼,发簪硌着也疼。”
“没伤着吧?我看看。”
她伸着脑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李沐愣了片刻,随手替她揉了揉,“没事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殿下。”
“嗯?”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不相信你什么?”
“不相信,我什么都不记得。”
“你还病着,别说这些了。”
她抬起头,满眼的泪水衬得她无比娇弱,李沐自袖口摸出帕子递给她,她没有接,只垂眸看着,闷闷地开口道,“那么多人里我只觉着你熟悉,所以才相信你,可你若不信我,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眼泪无声地滴落在手帕上,洇出朵深色的花来。李沐无言以对,正僵持着,她伸手接过帕子抹了抹,侧过身去不再看他。
李沐也将目光重新转移到那本书册上,却不再那般着迷,他静静地盯着书册,直到下车前也不曾再翻过一页,他的心神仿佛也似那被打湿的手帕,被什么东西牢牢攥住。
尹相府门前,尹相携夫人亲自候着,一望见王府的马车便匆忙迎了上来。
李沐率先下了车,转身极自然地对她伸出手。她微微顿了顿,随即扶着他的手走下马车。
四个人互相行礼问安,尹夫人满眼含泪地拉过女儿的手,极亲热也极关切,她小心应对着,一时间倒也未曾露出端倪。
午时,尹相府正厅之上,长谈过后的一行人分坐在案前,几桌席面摆得有序,令人食指大动。
李沐仔细查看着面前的饭食,认真专注的模样吸引了尹相的关注,“殿下,可是这吃食有什么不妥?”
“小婿方才听闻,这些都是王妃极喜爱的,想着记下来,回到府中,也好吩咐下人为王妃准备。”
“殿下真是有心了,小女能得殿下如此厚待,老朽一家感激不尽!”
“岳丈大人言重了,还望岳丈大人不要怪小婿夺爱才是。”
“不敢不敢,殿下真是折煞老朽了。”
二人你来我往一番恭维,尹夫人与王妃倒是能安安静静落得清闲。她一边望着对面所谓的父亲母亲,一边不停地想记起什么来,半晌无果,转而将目光落在一碟碟鲜美的饭食上,看着看着,她已拎着筷子自顾自地尝起来。
李沐正与尹相推杯换盏,瞧见她的动作,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轻声劝阻道,“夫人,你还病着,这碟子凉糕尝尝便好,不能多吃了。”
她被那一声“夫人”唬得险些噎着,李沐探身过来轻轻替她顺着气,令她很有些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垂眸对着桌案。
“好了,你喜欢,回头让府里再做就是了,你身子弱,可不能总依着你的性子。”
“是啊珞儿,你一向最有分寸,莫要让殿下为你忧心。”
“珞儿,娘教给你做的那道药膳对你这病是有好处的,你可还记得?”
她虽一直垂眸,看不清神色,却被身侧的李沐察觉到些许异常,正要替她周旋,不料她自己主动应对。她抬起头,慢慢地看了看对面二人,回道,“不记得了,您以后再教教女儿吧。”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她转脸对着身侧的李沐又道,“殿下,我有些头疼...”这回,她直接瘫倒在李沐怀里,失去意识之前,在李沐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令其顿时变了神色。
第3章 3
自尹相府归来的马车上,李沐盯着身边的女子盯了一路,神色始终阴晴难辨。他不断地想起她昏睡之前所说的那句话,思索着其中含义,辨别着其中真伪。
她说,“他们不是我爹娘”。李沐有些不明白,她究竟是忘记了,还是根本就不是那个人,那个京城所有人都知道的,拼了命想要嫁给自己的人。
待马车走到一处僻静的街道,李沐张口唤来姜槐,吩咐道,“去查一查,尹家嫡女现在何处。”
姜槐愣了愣,不明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李沐沉吟片刻,又道,“查自本王定亲之日起,所有离开尹相府的人,看他们之中,是否有过与王妃相似的女子。还有,邹家那边也继续盯着,如有发现,立刻回禀。”
姜槐闻言有些犹豫,“殿下,邹家那边,先前已经将人手都撤了。”
“谁让你撤的?”
敏锐地察觉到主子的怒火,姜槐连忙请罪,“殿下,是属下擅自做主,请殿下责罚。”
李沐瞥了眼被攥在某人手里的衣袖,脑海中不觉浮现出许多光景,令他一时分辨不出,如今的局面究竟是利是弊,最后,只得压下怒火,沉沉开口,“去做你该做的事,之后,再来分说。”
“谢殿下恩典,姜槐定不辱命。”
“还有,先替她寻两个会功夫的女使,越快越好。”
“殿下,会功夫的女使怕不好找,您看小五和十三如何?”
“小五她用不上,让小九来。”
“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安排。”
车窗外渐渐传来街市的喧闹,李沐回想起方才席间尹相的表现,似乎寻不出一丝破绽,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宠爱女儿、忧心过度的父亲。只是,想他一贯善于游走于朝堂,数次于危难之时化险为夷,甚至一手促成这样一桩重大而敏感的婚事,李沐不得不警惕,心中深深疑惑着,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王府,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坐在床前的身影。
“殿下...”
李沐将视线从手中的书册上挪过去,看了她一眼,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他的衣服,忙松开手。李沐冷哼一声,起身往外走。
片刻后,两名先前从未见过的女使端着药碗走过来要服侍她,她本能地躲了躲。
其中一名女使连忙解释,“王妃,奴婢是奉殿下的命令来服侍您的,我叫小九,她是十三。”
她将信将疑地接过药碗,闻了闻,又推过去,“太苦了,怎么没有准备蜜饯?”
“殿下说,不准给您蜜饯。”
“...那我先不喝了。”
“这怎么行,殿下说,要看着您全喝下去才好。”
她瞪着执拗的二人,有些气也有些无奈,“现下我信了,你们定是殿下的人。”
说着,李沐已去而复返,听到她的话,反问道,“怎么,本王的人不好么?”
“殿下的人自然是好的,可这药太苦了些,没有蜜饯我喝不下去。”
“喝不喝随你,与本王何干?”李沐说着捡起先前丢在她床边的书册接着看下去,丝毫没有继续劝说的意思。两名女使早将药碗放下退了出去,任她一个人在喝与不喝之间艰难挣扎。
最后,她苦着脸捏着鼻子把药喝了,强忍了片刻,又尽数吐了出来。李沐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待她平复了才唤人进来收拾,她像是有些不习惯李沐的冷漠,愣愣地看了他半晌。
“看够了么?若是无事,你可以走了。”
“殿下让我去哪儿?”
“去你该去的地方。”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赖在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