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就怒瞪瞪地沉默着。
“为什么所有人都可以就我不行”,刘丽清想起白天妇人们的议论,脸上少有的冷怼。传统成长环境如她,很少对人说狠话。徐鹏没话说,“不是你,是所有人都一样。”
屁话,明明隔着距离还能感觉到变化,一碰到就不行了。刘丽清能信吗?她不是不知道,他在场面上有多招花惹碟。
过了一会,刘丽清便幽怨地咬了下唇:“我弟那里的生意又走不通了,我妈急得不行。”
徐鹏气场缓和下来,低哑声问:“差多少。”
刘丽清:“差十一万。”
徐鹏就说:“明早拨你卡上,有问题找我。”接着刘丽清也懒得动弹了,卷起裙子在沙发上睡下来。
徐鹏也不知道怎的,就一早莫名烦絮得没能形容,眸光不自觉掠进人群里,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痕迹。
那道低清的笑语与纤细的脚踝。也是昨天上岛的一群人里。
他也不知道一幕两幕怎么就飘进了眼里。
人群里当然没有了。
草,以前可从不至于这样。
其实贺贵三十三了,比徐鹏还要大两岁,但就是不想叫辈分,叫鹏哥多干脆呀。
贺贵其实是不太相信的,鹏哥说了对女人不行,可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对男人行啊,倒是见到不知多少的女人往他跟前投怀送抱。艳遇是不老少。
徐鹏从观光游岛的人群里收回视线,问道:“度假沙滩那个标下来了没有?”
度假沙滩是在琅美社近郊的一个黄金沙滩,因为一片沙石金黄而得名。当年这个沙滩被一个开发商拿去开发了,结果弄了半拉子就弃在那里,项目也黄了。现在那个地方,原本非常美和淳净的一块海域,没有什么人去,也没多少名气,那些盖了一半的建筑也多成老鼠窝了。
今年政府招标,准备重新启用,徐鹏决定拿来自己做。村子里和宗祠都很赞成,自己人做自己的景区才懂得珍视。
贺贵说道:“听说张波也在竞标,几道关卡都有他在活动。张波这孬种,做啥都跟鹏哥抢着干,就他那点儿能耐,地给他了他就能做得起来?”
徐鹏想了一下,然后嘱咐:“上午我陪老爷子下会儿棋,傍晚你跟我出岛,晚上或者明天看看请李建吃顿饭。”
贺贵点头答应,打了个哈欠,又开始骂骂咧咧谁他妈这么早要签那破房子的合同。
说话间就走到了宗祠工会的巷道,然后抬头看到坐在门口凳子上吃早餐的陈不念。眼目明晰,红唇半启,招摇又若无其事地将朴意的宗祠屋房衬得醒目。
贺贵口中的牢骚就噎住了,紧忙嗯哼一声,上下理了理早上出门套的T恤。妈了蛋,早知道该穿得正式点,回了岛就随意了。
徐鹏也顿了一顿,在看到陈不念的一瞬,好像方才搜寻不定的眼神跟着沉淀。
陈不念今天穿了条一字领的上衣,低胸而褶皱,这种如果身材丰满的女人穿,会凸显曲线,但给罩码平常的女人穿,就显得扁平而没有肉。
她一探头,锁骨和肩背上的蝴蝶骨便都能看得见。
这种扁平,却别样有吸睛能力。
九分裤,平底鞋,白皙纤细的脚踝骨,又在对着手机挤痘痘。
其实在徐鹏看来,就没有痘痘,一颗极小的红点子,强迫症地挑拣出来。上一次也是挤,在随浪颠簸的船舱上。
她手边的桌面搁着三个塑料袋,半杯豆浆,他猜是分别从三个早点铺里买的,笋丝包、金包银、炸麻球。
徐鹏攥了下钥匙,走进去:“罗叔说谁在等签合同?”
☆、第七章
(七)
罗叔从办公桌上看过来:“哦,阿鹏来了!是这个女孩子了,她要租你们在石跶村的那栋老屋房,刘花介绍的。”说着指了指陈不念。
陈不念抬头,发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认出来是昨天轮渡上的那两个男人,还真是巧。
看贺贵穿了件白色的大T恤,T恤中间一个大大的“饱”字印花,身粗体壮的,每次出场都富有喜感。
她就把手机收起来,起身对他们说道:“早啊,原来是你们,昨天好像见过。谁是垨爷的孙子,我跟他签下合同。”
边说边从背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夹来。
双肩包很大,昨天在轮渡上时没见她背,背起来像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睡过一晚上气色好转不少,雪白肌肤似泛着粉,昨天那会儿晕船晕得连唇都发白了。
贺贵指指徐鹏:“找鹏哥啦,鹏哥昨天船上遇见了你,一晚上没合眼,今早听说有美女签房子,紧忙就过来了。”
陈不念把合同递给徐鹏:“你叫徐鹏?细节条款我和刘花谈好了,构造不变,小地方会有改动,您祖父已经同意。刘花提前盖过公章和骑缝章了,现在就差我们两个的签名。都签好之后各留一份复印件,原件我下午或者明天出岛带给她,房租马上这就转给你。”
徐鹏一米八几的身高,看着陈不念虽然身段弱,说话却极有条理,一套一套的,为人处世也毫不怯生。
他睇了眼女人包紧的一字领,锁骨下一整片平坦的白,接过合同:“好。”
贺贵在旁边插话道:“还敢出岛哦,昨天坐趟船就吐成那个样子。既然在岛上生活,以后就要学会坐船了,陆地上看风景,肯定没有在海上看的好。我们鹏哥有好几辆私人游艇,以后叫他多带你出海去赏景,你会在这里待上-瘾的。”
陈不念心里默默:这人这是拉’皮-条拉上-瘾了吧。处处给他的鹏叔牵红线。以前也不知道牵过了多少。难怪外面一群女人那么议论。
不过岛上的居民包容度很高,贺贵问也不问就算接纳了她这外来人口的住迁。
徐鹏半俯在桌沿上签字,他的肩很宽展,线条坚硬,身躯修长。陈不念看着他,昨天穿西装衬衣,精致儒隽,今天是宽松的便装与短裤,便显出随性散漫,依旧给人一股不善搭理的冷锐。
陈不念对贺贵调侃:“还是贺贵你比较热情,你有游艇吗,改天可能请你当导游。”
徐鹏也不管他两个在那侃天侃地,却兀自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一共三折页的一份合同,他在左上角写了姓名身份证号,最后一折页的右下角签名和日期。
然后推给陈不念签字,陈不念边写边挑重点看:徐鹏,XXXX……1989年3月9日的。比自己大五岁。她好像对这串生日数字挺顺眼。
她接着写上自己的,核对过后取了一张复印件给徐鹏留存。徐鹏低头也看了看她身份证开头的几个数字,是黄河以北的省份,19940615002X。六月生的性格。
问她:“还有什么问题需要处理的?”
陈不念答道:“电路不通比较急,所有灯和插孔都不能用,还有排水管道的问题,都要问一下你。”
徐鹏看贺贵:“阿贵你去帮她解决下。”
一到正经时候贺贵就推辞:“都说了是水电问题,这些我去了又不懂啊。鹏哥是土木工程出身的,你让鹏哥去好了!”
徐鹏瞪他,你个包工头不懂,老子懂?刚才不是对人很热情么?
三个人往巷子外走,陈不念忽然说:“等一下。”然后跑进旁边的家旺超市里,十几分钟后出来,推车上就多了脸盆、水桶、枕芯、扫把、畚斗、洗衣粉、厕纸、衣架,还有一箱牛奶和一个西瓜。
徐鹏看着,就是觉得这个女人出乎意外又事儿多,他反正就手插兜,挺拔立在路中静默凝视。
陈不念喊道:“贺贵哥,你过来帮我拿一下。”自己也着手从推车上整理。这些都是生活必需品,打车也要买,不如正好趁有人同行时买上。
加了个“哥”,贺贵就拎不清了。眯眼笑呵呵地走过来,边说边谦虚:“帮忙是小case,以后叫阿贵哥就好了,带上姓多见外。我又不像你鹏叔,那么冷酷不近人情。”
……
结果徐鹏已经过去拎了,她的那些琐碎好像在他的整理下拎起来都变得有序,拎在臂上甚至不觉得多,贺贵就只抱到了一个大西瓜。
一起走到巷子外,放到了车上。
“谢谢鹏叔。”陈不念道,她天真地笑起来时眼睛像月牙。真诚里的幽默。
徐鹏白了她一眼,侧过头噙了噙唇角。
两个人站在游客穿行的街道上,一深一浅的颜色,高低相合,那样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