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世上只有张阑楚会哭鼻子,没想到夏泽也是个爱哭鬼。
她不由笑了,鼓起一股劲摸到了他的手,紧紧握住。
“夏泽,若我这次真的醒不过来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就当……”她顿了顿,再开口时一股殷虹从嘴角蜿蜒而下,“你就当我们俩从没有开始过。”
内里的血不停往外涌出,怀中的人仿佛下一秒就会香消玉损。
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剖心摧肝的痛楚让夏泽再也矜持不住,死死抱住瑛华,将额头抵在她头上。
“我说了不让你自己去,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上辈子对我置之不理,这一次你还要把我扔下吗?做什么决定的都是你,你不能这么自私!我要你活着!”
哀伤如滔滔山洪喷薄而出,他悲不自胜,“你说了,事情结束后我们就能好好在一起了,你不是还要给我生两个孩子吗?你不能再食言了!求你了,这次别再丢下我了!”
銮舆中的火炉爆出“吡啵”的脆响,车身摇晃一下,有日光随之从幔帘的缝隙处一闪而过。
瑛华眉心紧了紧,复又展平。
夏泽的声音仿佛来自千里之外,飘渺浩然,她听不太清楚。身子愈发轻飘,过往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似的在她脑海闪过,让她忽然觉得好累。
“有点冷,抱紧我,我困了……”
细弱蚊蝇的呢喃让夏泽发红的眼睛一怔,使劲晃了晃怀中的人,“别睡!你给我把劲头提起来!”
奈何他呼天抢地,瑛华已经沉沉阖上了眼,握住他的手也无力垂下。
绝望排山倒海浸入骨髓,让人窒息。夏泽懵懵的眨眨眼,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咬牙喊道:“快回府!快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包包挥挥~
感谢冲鸭的火箭炮谢谢~
第55章 、黯然销魂
驾车的护军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只能尽力把马赶的更快。
到达公主府后,夏泽擦了一把脸,解下披风将瑛华裹的严严实实,打横将她抱下舆驾。
众人见他抱着人慌慌张张的往里面跑,不禁面面相觑。一上午过去府里的人也有耳风,驸马涉案,估摸着公主是伤心过度了。
夏泽谁也不理,一路飞奔将她抱进寝殿,安放在床上,这才扯下裹身的披风。
翠羽一直在殿内守候,见到瑛华昏迷不醒,脸瞬间变灰了,“夏侍卫,公主这是怎么了?!”
救人迫在眉睫,夏泽只能强制自己镇定,“赶紧派人去金银坊把聂忘舒叫过来,就说你是公主府的。”
“金……金银坊?”翠羽心急如焚,“不应该去请太医吗?”
夏泽抬高声调:“别耽搁了,快去!”
气势如山的命令吓得翠羽一哆嗦,她咬了下唇,想到公主托付的话,只能选择信任夏泽。
“是,我这就去!”
翠羽火急火燎的离开后,夏泽跪在床沿下,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气若游丝。
他面上黯然失色,唯有眼眶通红,攥起她冰凉的手放在唇边暖着,“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聂忘舒这就来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等待的时间他坐立难安,好在不到半个时辰,聂忘舒就带着刘温过来了。
瑛华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刘温这才搞明白这位姑娘的身份,短暂的惊讶后,他二话不说上前诊脉。
窗前矮几上摆着青花鹅颈瓶,里头插着新鲜的腊梅,散发出阵阵清幽馥香。沉默席卷而来,夏泽神情肃然,聂忘舒也跟着提心吊胆。
公主情况不容乐观,刘温花白的眉毛渐渐连成一线,好在他早有准备。
诊脉后,他拿出银针插在瑛华郄门,隐白等穴位上,为她止住内血,醒脑开窍。随后从药箱中拿出药葫芦,里头装的是一早熬制好备用的汤药。
刘温看向二人,“这是九转回阳汤,先让殿下喝了,方能吊上一口气。”
“吊上一口气?”夏泽愕道:“这是什么意思?”
刘温直言:“殿下没有静养,导致内出血更为严重,脉相已有真脏脉迹象。眼下唯有用此方吊命,若殿下血经气脉被伤,方可捡回一条命,若是脏腑受挫,怕是……”
“怕是什么!”
刘温叹气,“怕是十之八-九了。”
十之八-九……
也就是吃了药躺在这里听天由命?
夏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瞳中晦暗无光。
“老人家,她是公主,不能躺着等死,你再想想别的办法!”他攥紧拳头,“要不我再去找太医过来看看?”
刘温不知二人的关系,但单看夏泽的反应,就知二人关系匪浅,如实说:“我理解公子心里焦急,但殿下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华佗再世,说辞也跟我一样。何况我这个方子宫里是没有的,按照太医中规中矩的治法,殿下恐怕出不了今日。”
刘温此言不虚,太医院走的是正统疗法,而江湖救急多是剑走偏门,风险虽大,往往有奇效。
夏泽心里清楚,顿时哑然失声,抬眼看向瑛华。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悲伤长驱直入,他无法抗拒,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胸口仿佛被挖了几个血洞,空到连情绪都没有了。原来伤心至极时,人竟是哭都哭不出来。
聂忘舒见他一身颓败,皱着眉拍了拍他的肩膀,“夏泽,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眼下你要稳住。还没到最后时刻,你得护住她,你不能先垮掉。”
与身体相比,人的精神一旦垮台,那就彻底没救了。
沉默半晌后,夏泽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刘温道:“先让殿下喝药吧,不能再耽搁了。”
“……好。”夏泽死死咬住牙,嘴里顿时腥气弥漫。
瑛华昏迷不醒,药喂不进去,他只能按照老方法,一点点用嘴喂给她。
此药巨苦,夹杂着唇边冰凉的触感,汤药喂完,他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滔天巨浪,痛不欲生。
“切记给殿下保暖,我还要再去煎一些生血固神的药,就先告辞了。”刘温未再多留,提着药箱子先行离开。
聂忘舒不放心夏泽,“要不要我在这陪着你。”
“不用了。”夏泽音色寡淡,“让我跟她单独待一会。”
“好,那我在院里候着。”聂忘舒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踱出寝殿,将朱红大门紧紧阖上。
殿内寂然无声,自从两人同床共枕后,夏泽一直觉得耳边聒噪,每天都有个声音在叽叽喳喳,如今这么安静,他倒不习惯了。
夏泽替她褪去宫装,手抚上那些红肿的伤处,哀怨久久不能平息。穿中衣时,颤抖的手连系带都系不好。
好半天,他才为瑛华掖紧被角。望着床上病弱的人儿,他有些搞不明白,如此娇小瘦削的肩膀究竟能承载多大的责任。
“这样的结果真的值得吗?”他低声呢喃:“即使搭上一条命,也再所不惜吗?”
无人回应。
唯有窗外的鸟鸣时不时绕进来。
“不要紧,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夏泽冲她笑笑,解下了腰间佩刀,唰一下抽刀而出,刀身映出他淡漠的双眸。
倘若公主真的醒不过来,他也不会独活。
他会带走江隐一家,给公主陪葬。
刘温开的药真的管用,不到半日,瑛华面色又红润起来,呼吸虽然细弱,但也变得稳健。
入夜后,月华如水。夏泽换了身黛蓝窄袖袍坐在床沿上,手揽住瑛华,将今日最后一副药汤喂给她。替她盖好锦被,兀自坐在圆凳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叩叩
敲门声传来,他头也没回,淡淡道:“进来吧。”
朱红大门打开后,翠羽手持镶金檀木匣走进来,见圆桌上的菜品纹丝未动,担忧道:“夏侍卫,您一点晚膳都没吃吗?”
“不饿,没胃口。”
翠羽皱起眉,“不吃饭怎么行?我来照顾公主,你多少吃一点吧,过过饭时。”
面对她的劝说,夏泽沉默不语,将头靠在床栏上。
望着他疲惫落寞的身影,翠羽也跟着不好受,她只能将后头的话咽回肚子里,拖着檀木匣走到她身边,“夏侍卫,这个是公主让我交给你的。”
闻言,夏泽晦暗的眼眸顿时一亮,看向她手中的匣子,“什么东西?”
“公主说,若她回来一病不起,府里的一切事宜由你全权负责。”翠羽全封不动的复述一遍,随后将匣子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