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不久前,到底是多久之前,他自己也弄不清了。
见他哑然失色,瑛华一哂,“如果没有别的事,驸马请回吧。”
说完,她朝着寝殿门口扬手一比,红唇裹挟着懵懂又得意的笑。
这笑容颇为刺眼,在江伯爻看来简直是给脸不要!他明明低头了,这个女人还要得寸进尺!
“公主是不是太过分了?喜欢的时候强取豪夺,不喜欢就弃之如敝履。”他胸膛起伏几下,一下子原形毕露,厉声道:“你当我是夏泽吗?被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瑛华不怒反笑,“正因为你不是夏泽,所以我才让你走。”
她口中说出夏泽的名字,江伯爻顿时怒火中烧。若不是这个人横插一脚,也不会有父亲的苦苦相逼。
他鼻间冷嗤,“公主倒是跟夏泽逍遥快活的很,苟且之时别忘了我们还是夫妻!”
声石落地,瑛华觉得可笑,摊手道:“用你的话说,我们的夫妻也只是空头挂名而已。我逍遥快活怎么了?大婚之日不入洞房的是你,我为你守活寡一年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你能金屋藏娇,还想让我一棵树上吊死不成?”
“臣的确在别院藏了个女人,但臣跟那女人清清白白,不像公主,真的把身子给了那下贱之人!整日荒淫霍乱,简直……”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凭空炸响,外面默默听着二人吵架的夏泽也随之一愣。
“好端端的,非得逼我抽你。若说下贱,没人比得上你!”瑛华咬紧槽牙,声音寒细从齿缝间流溢而出,“我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不要认为我很好说话。以前我爱你,敬你,才让你骑在我脖子上撒野。现在你就是个弟弟!给我滚!”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住想要一刀结果江伯爻的冲动,“来人!驸马以下犯上冲撞本宫,把驸马请出公主府!”
夏泽几乎是踩着话音进来的,他神情凛然,望向江伯爻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扬手比道:“驸马,请吧。”
瑛华背身而站,不再看江伯爻。她的手火辣辣的疼,脸上却蕴满了痛快的笑意。
眼见谈话失败,江伯爻使劲嘬了一下嘴里的猩甜。果然,讨厌一个人是发自心底的,不管如何伪装都没办法掩饰。
他攥紧拳,斟酌再三,还是把怒叱的话憋进心里,宽袖一甩忿忿而出。
夏泽紧跟其后,一路护送他到了穿堂,江伯爻却骤然停住步子。
他没回头,“听说夏侍卫很快就要成为沈三公子了,要先恭喜你了。”
不知为何要突然提及到这些,夏泽微挑眉梢,客套道:“多谢驸马。”
“我不管你跟公主之间的烂事,但有一点你要明白。”江伯爻踅身,狭长的眼眸裹挟着笑,但眼底的寒栗不加掩饰,“这驸马之位,你还是不要想了。只要有我在,你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陪侍。”
“……”
枝桠上的积雪扑簌落下,砸进低矮的木丛中。
夏泽的眉头一点点低沉下来,凛冽的眼神与江伯爻碰撞在一起,迸出无形而迷乱的火星。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驸马第一次为了他俩的事表态。
原本不在意的,突然又在意了,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失去之后才珍惜?
夏泽不屑地笑笑,目光丝毫没有闪躲。
公主好不容易从苦恋的漩涡里脱身而出,他是不会再让眼前这个人拉她下水的。
更何况,公主说要跟他和离。
难捱的死寂后,他毫不避讳的说:“驸马本就与公主无意,何苦再守着一个虚名,一别两宽不好吗?”
“一别两宽,怎么可能?”江伯爻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如果一别两宽,那为这段婚事受到伤害的人,该让谁来承担后果?一别两宽,岂不是太便宜他们这对狗男女了?
他遽然冷脸,朝夏泽逼近一步,“夏侍卫简直站着说话不腰疼,别以为公主宠你几日,你就可以对我说教了。你给我记住,今天公主能弃我,明天也能弃了你。公主的爱慕是有时限的,你不都看到了么?你我都会变成雨后黄花,谁叫那位公主天性孟浪呢?”
言罢,他从夏泽脸上寻睃一圈,轻慢之意不加掩饰,随后踅身往公主府大门走。
然而没走几步,就觉得腰间被石子样的东西击中,刺痛感从一个小点开始蔓延至全身。
江伯爻遽然回身,对上那张冷漠而疏离的面庞。
夏泽手扶佩刀,不假辞色,声音也无甚息怒:“驸马也记住,倘若日后再对公主不敬,卑职就要例行敕权了。”
他身为皇权特命的贴身侍卫,自然是有一些与众不同的特权,比如主子遇险,他可以不计后果的拿下对方。
腰间的刺痛一点点被放大,江伯爻的拳头松了又攥,反复几次才按捺住心头的燥火,离开公主府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浸满了冷汗。
目送江伯爻离开,夏泽在原地站了会,仰头看向碧空。久违的阳光有些刺目,倾泻而下,落在他身上。
“雨后黄花……”
他淡淡勾勒一句,心头有些发堵。
江伯爻说的似乎也有那么一点道理,公主爱驸马爱到疯狂,他全程目睹,如今却全身而退。
那他呢?
会不会只是她的一时兴起。
“你我都熟悉彼此的感觉,共度余生也不是不可以。”
“既然你成了沈三公子,我就可以招你为驸马了。”
“夏泽,我好像爱上你了。”
清泠的话音在脑海中盘旋不散,夏泽晃了晃头,好半晌才定住心神,踅身回乐安宫复命。
这头刚进了寝殿,瑛华就没头没脑的扑进了他怀里,在他胸膛蹭了蹭才抬起脸看他,像个委屈受气的小娘子,“夏泽,江伯爻他竟敢欺负我。”
她嗲声嗲气,矫揉造作的模样惹人怜爱。夏泽眼波轻柔,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是吗?但我看公主方才那耳光打的很舒畅呢。”
“那是自然,大快人心!”
瑛华面上阴转晴,江伯爻那么好看的脸顶着个巴掌印回去,真是满足了她饥渴的报复欲。
沾沾自喜后,她倏尔低垂眼睫,摊着手说:“我的手都打疼了,红扑扑一片,还不快给我吹吹?”
她又开始撒小脾气,夏泽无奈,只得将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吹了几口气,“公主这样打人好吗?驸马看样子有意求和。”
“他这是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呢,”瑛华不以为意,“反正我也不打算与他再过下去,打他算便宜他了。”
“……”
夏泽面色微沉,又想到方才江伯爻狠厉的话,看样子两人的和离之路注定不会那么顺畅。
见他发怔,瑛华挠挠他的手心,“怎么了?”
夏泽回神,“没什么。”
“唔。”瑛华微蹙眉头,有些担忧的问:“江伯爻方才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
夏泽回答的言简意赅,沉然不惊的吹着她的手。见掌心不那么红了,这才将松开她。
瑛华释然的笑笑,“也是,怪我多想了,他本来就不在意咱俩的事。”
“要是驸马在意呢?”夏泽声音很低,裹挟着外面的朔风声,几乎让人听不清。
“嗯?你说什么?”
瑛华狐疑看他,正巧对上那双眸色沉沉的眼睛。
目光绞缠一会儿,夏泽浅浅笑着,手指了指她的发髻,“我说,公主今天的装扮很好看。”
“真的吗?”瑛华喜笑颜开,忸怩作态的扶着如云堆砌的乌发,“夏侍卫喜欢的话,我就每天梳这种发髻。”
“不必。”
“……”
干脆利落的拒绝让瑛华有些诧哑,心头泛起失落,还有些热脸贴人冷屁股的窘迫。
她面色一沉,正欲刨根问底,夏泽却悠悠开口:“公主不必投人所好,真正爱慕公主的人,是会爱屋及乌的。”
“爱屋及乌?”瑛华怔愣半晌,反复推敲着这句话。她又想到了不堪的过往,抛弃了自己的喜好,抛弃了自己的脾性,活成了他想要的样子,然而却还不来那人的心。
她阖上眼,掩住哀凉。再睁开的时候,眼尾一点点噙上笑意,显得巧而媚,定定看着夏泽说:“那我问问你,昨天的我好看吗?”
夏泽不假思索,“好看。”
她顿了顿,直接拔下发簪,一丝不苟的发髻变得散乱。她还觉得不过瘾,细长的手指又伸到发间抓了抓,“那这样呢,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