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待会儿也去坐坐!”
他又经常吹牛说自己去吃了烧鸡,金娃儿又问,“什么样的烧鸡啊?”
“就是淘米的筲箕!”金娃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坟墓里面撒花椒-----麻鬼哦!别逗他了。”
牛二哥对金娃儿说,“烧鸡就是把一只鸡杀了毛拔光后挂在火上烤,烤熟了就是烧鸡了。”
牛二哥倒不是个沉闷的人,“哎,你现在倒是老太爷一个了,曾孙都能打酱油了。我就命苦啦,大儿子吧老实巴交的,娶了媳妇忘了爹,小儿子呢至今还没讨到媳妇儿。”说完一阵长吁短叹。
“上次不是有给说媒的吗?听说那小娘子挺单调的。”
杨和灵下嘴唇明显外突,口水到嘴边刚要流出来,硬是被明显嘟出来的下嘴唇给舀了回去。
“人啦,算得上是标志,只可惜,有一个毛病!”
“量个毛病?”杨和灵起身提了一下裤子,他裤子随便系了一根布条,但都提歪了。
牛二哥小声道,“那小娘子有狐臭,冬天还好些,夏天实在难受,她经过的地方那味儿都得大半个时辰才散去。可惜了,什么香粉胭脂都遮不去,那味道你可别说,蚊子多半也得熏死。”
杨和灵哈哈大笑,打趣道,“也好,你屋里头倒不用熏艾草了。”
“你说空话!”
牛二哥无奈,唉声叹气,杨和灵又正经着脸道,“他们这些年轻人怎么老是挑三拣四的呢!像你我那辈,就说我和老婆子吧,她看着我出生,我一出生就和她定了亲,一满十二岁就嫁给了她,噢不对,她娶了我,哦不对,我娶了她。娶亲,就那么一两天的事儿!过日子,那才是一辈子的事儿!”
牛二哥听得咯咯直笑,“我那老姐姐当年可是梁家的童养媳,刚好姐夫死的那年你就落地了。”
杨和灵收起笑容道,“再说了,你不是郎中嘛,还有你治不好的病?”
牛二哥摇摇头,“郎中治病,那要是疾是病才得治,这狐臭不是疾不是病,就像你身上多长颗痣,少长颗痣,无关痛痒,跟病痛全无关系。”
杨和灵点点头,又问道,“你今儿个怎么有空赶场?”
“哎,说起来可真是晦气。这不,青枫岭上的岑老爷独独爱喝那蛇羹,我家那老二寻思着在家也没啥事做,便也天天上山逮蛇。平时他们都是三五成群的,那天他们到童子山,在树林里找寻了些时候没啥发现,又寻到了向阳的玉米地里,突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哗啦哗啦的声响,起初还以为是刮风,可哪有一丝风隙儿?”杨和灵用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儿送到嘴里接道,“下雨了?”
牛二哥摇摇头,“大热天的哪在下什么雨?突然,眼看前面的玉米杆子黑压压地一片倒将过来,又以为是地牛翻身塌方了,哪知是一条成年大蟒蛇,它从他们几个身边梭着往斜坡拐角处的一个大洞里钻了进去。”
“其他几个吓坏了便不敢再捉了,哪知我家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一人单独去挖蛇洞,等蛇尾漏出来,他抓住蛇的尾巴一股脑儿使劲往外拉,哪知那物件的力气也不小,拉它不出,他就死死掐住它尾巴,结果那蛇吃痛从另一个洞口绕出来缠住他的脖子,幸亏他眼急手快脱手双手拧住了那物件的颈子,可是那物件力大无比,越缠越紧,旁边几个黄毛小子也无处下手,只惊出一身冷汗,最后突然有人喊他躺在地上,他顺势倒下,在地上滚了几圈,料想那物件吃痛后便会松了力道,哪知那物件仍是死缠不放。后来幸亏我家那小子机灵,用手按住那物件脖子罗出贴地,几个人才你一棒我一棒把那物件的头打得稀烂。”
“那好吓人!”
坐在旁边剥葵花子的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也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她生得白白净净,肉嘟嘟的,葵花子壳从她嘴里飞将出来,如飞絮落得满地都是,仔细看她门牙上有一个小缺口,正是常年累月剥葵花子‘滴水穿石’的战果。
她惊悸未消,“我那浑家之前还想做蛇羹上桌,我是坚决不同意。蛇是有灵性的,一想到它那滑溜溜冰叽叽的样子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可不是,”牛二哥继续说道,“不知是蹙了什么眉头,老大前几日约几个哥们儿出去喝酒,晚上大伙儿同时走过一根田埂,人家前几个走过去都没事,就他小龟儿子一脚就踩住了一条鄂乌子,脚直肿了三尺,差点小命都没了。”老大被蛇咬,老二被蛇吓,牛二哥一家可真是有‘蛇缘’。
杨和灵问道,“那老大好些了么?”
牛二哥叹道,“命倒是保住了,估摸着要在床上躺三四个月吧!还有那小的,也吓得不轻,这回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再不提捉蛇的事了。”
“我晚上上树去捉猫头鹰,也摸到过一条蛇。”金娃儿也禁不住炫耀他的蛇缘。
雷家湾
“人家猫儿就聪明,要是被蛇缠住了,它就会把脖子肚子给胀足了气撑着,等那蛇一松懈,就马上把气吐掉溜走。要是不注意被蛇下口咬住了,它会马上把自己的肉咬烂,让骨头露出来放毒。”
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杨和灵和牛二哥忙扭头,循声望去,只见那老乡留着八字胡,两颊陷了下去。
“我之前也是逮蛇,少说也逮过五六百条吧!”
他似在回忆不堪回首又难以释怀的往事,“有一天我一块人到山里去逮,才刚刚走到河边一条田埂上,就看到一条三尺来长的菜花蛇在那儿晒太阳,我想今天踩狗屎运了,就把它逮了装进大麻袋。嘿!刚走了两步,又看见一条三尺来长的乌梢蛇,虽然这物件的味道不怎么好,我也饥不择食照样逮了它。嘿,接到又有一条三尺长的青竹飙,这东西毒性大,没啥用处,我撵它它还懒洋洋的赖着不肯走,我就从它身上跨了过去,刚走了四五步,又看见一条三尺来长的菜花蛇,一直就这样,半截田埂还没走过,就捉了十多条大蛇,装了三四个麻袋。”
他吞了一口唾沫,“再看前面,还有好几条三四尺长的像排起队等着我去逮,见了我也不走,我顿时背脊骨一凉,感觉不对劲啊,这蛇像是故意斗气,我越想越怕,脚也不听使唤了,一步也不敢朝前迈了。”说着脸上一青一红,好像还沉浸在恐惧当中。
“那最后呢?”金娃儿催问道。
那老乡端起酒,手腕颤抖不停,桌上洒了不少,接着喝了一大口下肚,缓缓道,“最后,我把麻袋一扔,撒腿回屋了,回家后像中了邪一样打了三天摆子,至此之后我干再辛苦的活路都行,再也不捉蛇了。”说完想喝杯酒压压余悸,杯子却空空如也,老板娘看他哆嗦得厉害,接过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又像数家常一样说道,“你们听说过飞蛇没?我娘家的山林里就有,听说每到傍晚它们会成群结队飞到琅湖里洗澡呢!”
“你说的是雷家湾?”
“对头,你也听说过?”
老板娘细眉挑起,眼睛眨巴眨巴,那老乡叹道,“实不相瞒,十五年前我们村干旱,饿死了好些猪牛,我老娘娘家离雷家湾不远,有一天她去琅湖旁的山崖上割草,不晓得怎么回事,回来之后,迷迷糊糊老是说胡话,就像什么把她魂给抽走了一样。迷迷糊糊中听到她说啥像背篓那么粗的蛇从她身边飞过去,我们以为她说胡话,谁晓得过了一个月,好端端地却咽气了,死后那双眼睛还一直瞪着,我们抹了好多次都合不上。后来我们就想,肯定是她那天遇到了啥恐怖的物件,不然以我老娘那身子骨,常年上山砍柴种地,背一两百斤的柴火不在话下,但死的时候却坐立的力气都没有,像脱了形似的,瘦得只有七十来斤。哎!”
接着又是一阵长吁短叹。
金娃儿也听得入了神,芽菜猪肉的饺子真是好吃,他好几次差点咬到舌头,他相信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个味道。可又转念想,他的青青妹妹可是从来没进过馆子,他不好明说,就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装了三个饺子进衣兜里,给她带回去。大人的那种恐惧他还是无法领会的,他只是好奇,真有会飞的蛇?
老板娘点点头,“我虽然长在雷家湾,但是真没亲眼见过飞蛇,也许是因为大人们不让我们单独进山林,琅湖四面环山,只有进了深山才碰得到飞蛇。”她皱眉,忽又抬起头来,眼里闪着光亮,像极了孩子找回了失散多年的玩偶般,“我倒突然想起了一件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