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阿嫱当初救他搜身时,发现这颗杏仁,却当做无用的东西没有拿走,其实这杏仁对他的意义重大,远比那腰牌重要的多,因为船上有他父亲。
那十个小人站在最前面的男子,就是他死去十年的父亲。
江晓啸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杏仁上,直到他放进衣领中,他只感叹道:“你果真是他的儿子,是叫小钰吧?”
崔言钰眼眸犀利,身上气势转变,犹如一柄利剑,指缝间滑进薄如蝉翼的刀片,问道:“你认识我父亲?你究竟是何人!”
“你戴着的杏仁便是我刻的,你父亲还说让我将他刻得俊美些,这是他要回家给儿子的,他得让儿子瞻仰一下自己的容颜。”
江晓啸说着自己竟然笑了一下,摇着头道:“你父亲,烂好人一个,可是身为锦衣卫最不需要的就是善心。”
“闭嘴!”崔言钰厉喝,无人可以诋毁他的父亲,刀片飞出,悉数被江晓啸接住。
他手指一松,刀片掉在地上,“我曾是你父亲同僚,那杏仁上最后一个年轻人是我,小钰,你应叫我一声江叔。”
“你曾是锦衣卫?不可能,官船上那些人除了义父,都死了!”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江晓啸严肃认真的脸上出现诧异,随即了然点头,“当年同行之人回来后,就他一个还在当着锦衣卫,黑白均由他说了算。”
崔言钰眼眸微睁,眼尾勾人之处都被撑了起来,他道:“你若是真是当年知情人,那我且问你,我父亲怎么死的?”
江晓啸向门外看了一眼,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木头前,说道:“你无需试探我,我没有骗你的理由,至于你父亲,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
“你觉得我会信?”
“信什么,你怎么在这?不是已经登船了?”卫阿嫱进来就见到立在屋子正中央的崔言钰,颇为惊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崔言钰最后警告的看了几眼江晓啸,嘴里道,“自是回来帮你的,你自己一个人,要如何带走你阿姐?”见江晓啸没有想将自己身份揭露出去的样子,这才收敛神情转向卫阿嫱,“你……是卫阿嫱?”
进来之人身高与他相仿,宽肩窄腰,平胸瘦削,指甲修剪的圆润光滑,身穿锦衣卫平日出行才穿的深青色衣裳,外披一大氅,脚蹬鹿皮短靴,大小与他一致。
她的脸做的过分苍白,两条浓密的眉毛直挑进发中,再细看,脖子上竟然连喉结都有!
在院中,还有两匹她牵过来的骏马。
他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再去瞧面前之人,总觉得不去看脸,宛如自己翻版。事实上,卫阿嫱还真是照着他的样子,来装扮自己的。
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胸上惊疑不定,她语气冰冷,“看哪呢?”
崔言钰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赶紧收回视线,却还是想时不时看她一眼。
旁边的江晓啸满意地点头,说道:“不错。”
卫阿嫱脱下大氅,拍了拍自己胸口,让不小心瞄到的崔言钰眼皮直跳,只听她十分坦然的同江晓啸说:“师父,我觉得裹胸并不安全,在外面又加了一层薄木,裹着棉絮,但套在身上,有些喘不过气。”
“这是自然,不要用薄木,若是被人触碰,一定会被发现,可以用皮革来代替,我去给你找两块,另外你的腰还是太细了,稍微再加宽些。”
他说完,就出去找皮革了。
屋里只剩他们两人,卫阿嫱目光落在崔言钰身上打转,尤其是他的腰,在他快忍无可忍时,说道:“把你棉衣脱了,让我瞧瞧。”
崔言钰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什么?”
卫阿嫱找出绳子,“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我想量一下你的腰围。”
结合刚才江晓啸所言,和面前卫阿嫱这身男子装扮,崔言钰还有什么不懂的,只好解下冬衣扔在椅子上,张开双臂任卫阿嫱将绳子放在他腰上。
她如今脚里垫了东西,加上头上束发,接近崔言钰时,几乎是与他面对着面,崔言钰侧过头,她呼吸尽数喷洒在他脸侧,让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我就说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腰太细了,我分明已经加了很多层东西。”她收回绳子又放在自己腰上比量了一番,确认自己的腰是和崔言钰一样的。
崔言钰真的是,看着她毫不避讳的动作,无奈道:“你是女子,我怎么也是个男子,你注意一点行不行?”
卫阿嫱瞥了他的腿一眼,后知后觉,这个人伤已经养得差不多好了,再次对上的话,她还真未必打的过。
利索地收起绳子,正好江晓啸回来了,她拿过皮革,找了间空房间为自己裹上皮革,想到刚才量的腰围,不禁笑了下,揉搓了下手指。
一个大男人,腰怎么那么细。
等她再次出来,整个人身形更加俊朗,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崔言钰抱胸站在一旁,漫不经心道:“这就是你的计策?假扮男子?”
卫阿嫱看着他,从衣襟中拿出一块木牌,挂在了自己腰上,“安思文说的对,你的身份十分管用,哪个人能不怕锦衣卫。”
她的手从木牌上拿开,锦衣卫的熟悉木牌落在崔言钰眼中,他身子骤然挺直,“你要假扮我去夏府?万一被识破该当如何,你可有想过?”
“你放心,我不是那般下作之人,用你陆同知的名头,给你惹麻烦。”
木牌被她翻了个面,崔言钰看见上面的人名,惊得差点一口气憋在胸口,他看向一副置身事外表情的江晓啸,皮笑肉不笑的道:“崔,崔言钰???”
在卫阿嫱那看见刻着自己名字的锦衣卫木牌是什么感觉?
就好像没有任何准备,直接在她面前,脱光了衣裳的寒冷。
他紧紧盯着卫阿嫱,卫阿嫱摆弄了一番自己做的假木牌,说道:“忘了,陆同知理应是认识崔言钰的,是你的同僚,怎么,你和他关系很好?”
崔言钰咬着牙,憋闷道:“甚好。”
“无妨,”卫阿嫱说,“反正他也是同知,身边有无数人为他作证,他不会出现在姑苏,你不必紧张。”
他十分想揉下额头,告诉她,不,他紧张,你拿着的可是他的身份木牌……
呼出口气,一方面庆幸她不知道他就是崔言钰,一方面头一次感觉到隐瞒身份的坏处。
“咳,”作为知道崔言钰身份的人,江晓啸收拾东西准备回房间了,“阿嫱,这几日你在街上晃悠一番,我让我儿子放出你来姑苏的消息。”
“是师父。”
崔言钰看着他走出屋子,立刻问道:“你从哪得知的崔言钰?你随便编个人名不就行了,非要用他的?”
卫阿嫱道:“随意听说的,官位低的锦衣卫你觉得夏康之会放人?官位高的,编个假名字,谁会信,又没用你的腰牌。”
她摩擦着崔言钰三个字,这个人名,是她上辈子从他师父那听到的,她师父十分可惜好友之子早殇,同她念叨过许多次,她便记住了。
这次重新拜师,她自然也是对师父坦诚,将自己与陆同知的真实身份告知,照着陆行止的腰牌刻假木牌时,也得了师父指点,这个名字,师父也是同意她用了的。
倒是没想到,陆行止和崔言钰关系看起来颇好。
崔言钰道:“不管你用谁的名,假扮锦衣卫,你疯了?”
“我没疯,我得救阿姐出来,陆同知,你若不帮我,也不要阻我。”她手伸向后腰,在崔言钰的下一句不行时,将手铳拿了出来,直指他眉心。
炭盆烧的正旺,冒出爆裂的声音,崔言钰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火铳?他竟然连这个都给了你?”
卫阿嫱摇头,“不,我从师父那偷的,他不知情。陆同知,你能回来说帮我,我真的,十分感谢你,我自知拿了火铳假扮锦衣卫死路一条,不愿连累你,望你今日走后,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即使要说,也等我救出阿姐,安顿好她的。”
“卫阿嫱,你真是。”
崔言钰舔了下唇,质问道:“我且问你,你声音怎么办?”
“待我阿姐要嫁给夏康之那日,我自会服下毒药,将嗓子毒坏。”
“那我再问你,就算你真的将你阿姐带出夏府,你如何出姑苏城?”
卫阿嫱拿着手铳,丝毫不抖,她道:“姑苏知府姓江,是我师父的儿子,当天夜晚,城南的城门,将给我留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