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雀转着叉柄:“呃……微型,三叉戟。”
何山气息忽而加重,马上就要笑出声了。
方雀偷偷用手肘捣了下他腰侧。
楚江如获至宝:“原来如此。”
方雀将她的“微型三叉戟”收入袖里乾坤,楚江向鹿台宗弟子们招呼道:“继续搜。”
一行十数人围着大大小小的湖泊打转。
方雀边走边问:“师姐,你们到此三日,可有什么收获?”
楚江叹了口气,望向不远处的树林:
“这里久无人访,路不好走,我们在树林里耽误了很长一段时间。算来,到湖泊这里不过一日有余。”
方雀看看何山,心说方才还好有师兄开路。
楚江继续道:“这里湖泊众多,分布得又没甚规律,一个个排查下来费时费力不说,还容易丢了南北。”
方雀:“的确,相似的水面看多了,是很容易晕。”
楚江:“对,好在此处水质清澈见底,水中有什么东西一望便知。不过这么长时间了,也只看到了你那把微型三叉戟而已。”
冷不丁地听到那支叉子的尊名,方雀自己差点没忍住笑,她摸了摸鼻子,眯起眼:
“话说,师姐在鹿台宗是发现了什么端倪,才找来大泽的?”
楚江:“鹿台宗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在那座大殿里蹲守了三天三夜,发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影响着殿顶的修缮工程,而力量的源头就在大泽附近。”
方雀与何山对视一眼,心说这信息对上了。
楚江:“可具体要找什么东西,我也不甚清楚。那股力量在进入大泽后便慢慢消退了,我现在也是全无头绪,只能且行且观。”
方雀:“师姐只在大泽附近搜寻吗?树林里有没有派人探索过?”
楚江摇头:“这里怪得很,传闻里的事情都是真的。我们并不敢分头行动。”
方雀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众人围着湖泊转了一整天,眼瞧着日头西斜,那些鹿台宗弟子忽然变得忙碌起来。
他们从树林边缘拾来柴火,堆放在最宽阔的岸边。
方雀望着天色:“师姐,天还亮,我们还能多转几个湖。”
楚江看起来害怕得很,唇色隐隐发白:“不,不能再转下去了,我们要快些生火,安置下来。她快要来了……”
方雀皱眉:“她?”
正说着,一阵幽怨的女声从天际传来。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那声音颤抖着,说得轻且慢,状似梦游,偶尔也有一两声尤为急促,带着可怖的哭腔。 *
楚江咬着下唇,已在努力克制,可肩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方雀将她环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仰头四处搜寻是谁在装神弄鬼。
声音问了一阵便悄然停止,林稍之上,连只惊鸟都无。
这里的生灵,似已熟悉了这一切。
连楚江也颤颤巍巍地说“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方雀拉着她到燃着的火堆旁烤火,众修相互倚靠着渐渐睡去,楚江枕在方雀肩头,呼吸慢慢变得匀长。
何山白日里到林中探路,尚未归;方雀借着火光把弄着那把钢叉,银光在她眉眼间一次又一次扫过,睡意涌上,她也有些睁不开眼。
她将餐叉钉在篝火附近,就像是立了一面威武的旗帜。
邪灵凶兽,见之退散。
.
天际初亮之时,方雀被微凉的晨雾冻醒。
她半睁着眼,迷迷糊糊地去摸火堆。
她以为她伸出的手会碰到冰冷的钢叉,可是,没有。
她张开眼,怔怔地看着火堆旁的三个小洞——
她昨晚插在这里的“三叉戟”不见了。
凉透的碳火旁,有一串湿乎乎的泥脚印。
脚印歪歪扭扭的,通向密林深处。
方雀当即起身,沿着脚印追入林中。
树林阴翳,还有些黑。
她在微暗的天色里,看到一个古怪的人影。
人影用蹭的方式前进,下半身藏在灌木丛后,上半身几乎一动不动。
方雀登时识海一凉,清醒过来。
第71章 轻舟梦晚(四) 你不会也想打我吧
那是个什么东西?
方雀挥手召出七弦琴, 七弦琴散发出的光照亮了一小片树林,前方的怪物觉察到这光,当即跌跌撞撞地向前奔去。
方雀扫响七弦琴, 人随乐符一齐冲出, 七弦琴跟在她身后。
她拍上怪物的肩:“抓到你了。”
怪物起先还在奋力挣扎,听到方雀这句话后, 忽然一僵。
方雀皱眉, 收紧抓怪物的手指, 另一只手仍按在琴弦上。
怪物缓缓直起身,骨节间发出令人不悦的摩擦声。
怪物转头,面向方雀。
方雀按在琴弦上的手指一抖, 一个金色的“徵”音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白师姐?”
那举止诡异的“怪物”,竟是白稚薇。
白稚薇努力牵扯嘴角, 整张脸似笑非笑:“小师,妹,我们,又见面, 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喉咙里似是卡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她用手掐住咽喉, 将自己的脸强制托起,发出的声音才流利正常起来:“见笑。”
方雀扫了眼她身上脸上的泥污:“师姐这是怎么了?”
白稚薇:“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再往前走走。”
方雀跟着白稚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一所简陋的木屋前。
这里已是深林, 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 几乎辨不清晨昏。
木屋里只有一枚极小的夜明珠,白稚薇那张画上去的脸在这样的微光下,满是灰败的死气。
方雀看不过去, 抬手扫响七弦琴,十数枚乐符贴着屋顶盘旋,这间小屋才终于亮堂起来。
小屋里没有任何像样的陈设,靠墙铺着一张草席,草席正对着一只小铁匣,铁匣附近堆着覆有红棕色锈迹的铁筋。
锈迹密密匝匝,足有一指多厚,那铁筋,想来已经烂透了。
白稚薇手里还攥着那柄窃来的钢叉,人直挺挺地站在方雀身后。
方雀大致猜出,她这位白师姐究竟如何了。
方雀:“所以,白师姐一大早来窃我的东西,便是为了替换自己的筋骨?”
白稚薇掐着喉咙:“这说来话长。小师妹,我这里破败,你莫要嫌弃……”
方雀一笑,自去坐在草席之上:“脏了师姐的床,还望师姐见谅。”
白稚薇深吸一口气,上半身一齐摇晃:“真是蓬荜生辉。”
她弯下腰,用手撑着草席,膝盖缓缓贴上地面,这才跪坐下来。
“此前由海边一别,我便回到翰白宗支起的营地里。翰白宗的修士们尽心尽力地将我们医治好,他们让我们回家。可我们这些被扫地出门的废物哪里还有家可回,于是,我便带着大家躲进大泽。这里有些不好的传闻,没有人会到这里来,正好能让我们避世而居。”
方雀向四下一扫:“那……他们人呢?”
白稚薇动了动脑袋,发出“咔”的一响:
“后来,我们很快发现,此前听到的那些传闻居然都是真的。一些人开始惴惴不安,说这里阴邪得很,不能久居;还有一些人坚持了一段时间,可还是受不了每至日夜交替时的鬼魅之声。渐渐地,他们便都逃了出去。”
方雀托着下巴,扫了眼墙角堆积的锈铁:“可在我看来,最应该急于逃离这里的,反倒是师姐你啊?”
白稚薇错开目光,保持沉默。
方雀:“在汐落时,师姐泡过海水,我便提醒师姐铁筋易锈,要注意远离水。可师姐还是住进潮湿的大泽附近,还比其他人坚持得时间更长……”
白稚薇摩挲着叉柄,小心翼翼地与方雀对视。
方雀:“师姐宁愿淘换一身筋骨,也不愿离开这里,为什么?”
白稚薇:“这里……有我眷恋的东西。”
方雀向白稚薇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白稚薇一卡一卡地将手放在她手中。
方雀一路捏着她的手指、手腕、手臂:
内里替换好的铁筋支支楞楞,显然是东拼西凑而成。
方雀对上白稚薇的双眼:“在修仙界找铁物,很辛苦吧?”
白稚薇扯起嘴角:“还好,毕竟大泽临近鹿台宗。他们是剑修,平时锻造宝剑剩下的铁块,都被我一点一点拾来了。”
方雀挑眉:“师姐倒是很会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