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翰白宗处处古怪,他又怎么会觉得?
方雀做贼心虚,越想越觉得何山是卫平泉的盟友,此番是来找她套容海的罪行的。
念及此,她侧开脸,故作轻松道:“没有。我对翰白宗知之甚少,近日也只是随便走走,什么都没瞧见。”
“是吗?”
何山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点着:“兔妖,无脸怪,树精……”
随这一个个名称的报出,方雀弯弯的笑眼一点点瞪大:
“你……”
她说到一半就泄了气,余下的字句从她唇齿间艰难挤出。
“你……监视我?”
她好失望。
何山竖起白昙一样的手指:“没有。”
方雀瞧他一阵,忽然转过头,笑了:
到底是她自作多情,于她而言,何山是这个系统里,她唯一的信任、唯一的依靠,她只有何山。
她从前天真地以为,这种看法是相互的。
可惜不是的,她终于醒悟。
何山是系统角色,在这里,他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家人,他不只有她方雀一个。
她以为他们一路出生入死,就已经是很亲密的关系,但其实,他转过头来,就可以帮卫平泉来监视她。
他没有错,是她太可笑。
何山手指举久了有些发酸,他小心瞧着方雀的笑,抿了下唇角:
遭了,她好像是生气了。
怎么办?
何山将手指藏回袖子里,偷偷捏紧。
他清了清嗓子:
“咳,师妹,我只是想问,你有没有觉得容海古怪?”
何·精准踩雷小能手·山。
方雀丝毫不掩眸中警惕之色:“没有。”
她说完这句,又快速道:“夜寒霜露重,我先回房了,师兄也早些休息吧。”
她向东厢房迈了两步,歪了下头,靴跟一顿,倒退回来:
“你的那个问题……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没什么好补充的。容海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这就是他最古怪的地方。”
她抬眼,自暴自弃道:“我也不是。”
方雀继续向前走,嘴里还咕哝着什么“系统”,什么“数据”,什么“NPC”。
这每一个词,落到何山心尖上,都是一记重锤。
锤得他只想呕血。
砰——
方雀走得很快,何山只晃了下神,东厢房的门就险些拍到他脸上。 *
他松开紧攥的手指,骨节间被挤出几道红痕:
这是值得庆贺的好事,他不想吓到她。
他决定采取一种温和的告知方式。
于是……
不多时,心态炸裂的方雀收到了这样一张纸条,纸条上干干净净一行字。
佳公子:是我。
第42章 海天一色(二十七) 鬼见愁与佳公子……
这两个字自带语音, 清冷的声线犹如数九河冰下的水。
方雀:……
她捏着纸,面部表情介于哭笑不得与喜极而泣之间。
人都快疯了。
.
一炷香后,方雀沉默地敲开了何山的门。
宽阔挺拔的胸膛出现在门后。
方雀两只手拈着字条两端, 草草展示给何山看, 而后松开右手,指了指自己:“鬼见愁。”
用来自我介绍的手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停在何山身前。
她全程低着头, 眼角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
何山礼貌地回握住那只手。
方雀盯着自己雪白的靴尖, 一时五味杂陈:“师兄,其实……”
其实之前写那两次骚话的不是我本人。
你……信吗?
何山松开手,望了眼天色:“众里寻卿千百度, 蓦然回首……”
方雀自然接道:“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勾起手指蹭了蹭眼角, 抬头望着何山笑。
少女的笑,好像原野上明媚的日光。
何山眼前一亮:“咳,进来说话。”
他动了下袖角,房门应召而关, 将漫天阴色隔绝在外。
天际闷成一块,没有丝毫流动的迹象, 沉得像发黑的海水。
风暴总在宁静后来袭。
东西厢房配置相似,何山从角落里掏出两个小圆凳,二人相对落座。
何山瞧她一眼,沉声道:“方才在院中多有得罪, 实在抱歉。”
他不提还好, 他一提,方雀又想起了自己那一通行云流水般的骚操作,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哪里哪里, 是我这人心眼太小,还喜欢以己度人,怨不得师兄。”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笑。
何山喉结微动:“不提这些了。”
他掏出自己的临时剧情本,翻到第一页,递给方雀。
方雀接过。
本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明了何山此次的任务以及他进翰白宗的来龙去脉。
何山:“你所看到的都是临时角色,其实,我对该宗一无所知。”
方雀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些委屈意。
她连忙带开话题:
“翰白宗的秘密……师兄,或许我们可以交换一下信息。”
何山点头。
方雀:“我最近一直在调查‘拜月相’。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字眼,是在门规碑上,师兄想也看到了。我认为,这应该是翰白宗秘密的核心。”
她从袖里乾坤中掏出个小白瓷瓶,递给何山看:
“这是从卫宗主手里拿到的药,药是用来克制拜月相的,拜月相就是狐狸脸。”
听到“狐狸”两个字时,何山微微眯眼:
“我从一个小童处听说,容海在师妹面前露了狐狸尾巴。”
他将最后四个字咬得很重。
方雀“嘶”了一声,仔细回忆着两人为数不多但次次灾难的相处,一张张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她忽然挺直身子。
画面停留在汐落的某个洞穴里,洞穴漆黑,只有两个小光点在肮脏的地上燃烧,
她被抵在墙壁上,意识模糊之时,似乎是扑到了什么。
油光水滑的触感窜上指尖。
狐狸尾巴……
方雀看向何山:“师兄,容我插句话。”
何山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雀:“容海是构建系统的作者之一,代号海色。师兄应该认识他吧?”
何山眯起眼:“海色?”
他跟着念了一遍,嘴角抿出一点白。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的确认识海色,昨天在记忆泡沫里,他才见过这个名字;坏消息是……
那个名字是灰色的,有关海色的一切,他通通忘记了。
这比“从来不知道这个名字”更叫人绝望。
见何山久久没有言语,方雀斟酌着补充了一句:“老战友。”
何山抬眼,心头猛地一撞——
这是方雀第一次在何山眼中,看到了茫然。
他似是弄丢了什么东西,满心只想着快些找回来,可他究竟要找什么东西,却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方雀的心,莫名其妙地跟着痛起来。
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那声音,来人至少有二十之数。
“宗主急令,叛徒容海畏罪潜逃,山门即刻封闭,全宗搜查,如有阻拦,就地格杀!”
火把的光越过院墙,爬上窗棂。
方雀身子一歪,险些从凳子上跌下去。
无他,就是心虚。
何山轻飘飘地看过来:“你做的?”
方雀疯狂点头,笑得像只啃了邻居草坪的二哈:
师兄救我!
何山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去摸挂在床帏上的铜铸手摇铃。
略带锈迹的颜色将那只手衬得素白好看。
何山:“人藏好了吗?”
方雀:“什么?”
何山顿了一下——
他很不愿意用自己的嘴念那个人的名字。
见他反应,方雀猜出一些:“容海吗?藏好了,我藏他藏得可好了,那个地方,就算是系统……”
手摇铃的铃音打断了方雀的话。
何山在铃音中说:“上床。”
方雀头顶弹出一个“?”。
何山不擅言语,他直接弯下腰,用右肩顶住方雀的腹部,单手箍紧她的两个膝弯,直起身,将人抗了起来。
方雀条件反射地挣了一下,伸出手去锁他的手腕,指尖碰上他微冷的皮肤时,忽而顿住——
他是何山。
于是,绷紧的手指垂落,抓紧他的袖摆。
指节泛白。
不多时,方雀就被何山丢在了床上。
何山起势很凶,落手却温柔,方雀从始至终都没有被碰疼过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