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什么?”
顾炎彻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顾炎宁蹙起眉,宫宴、净房、还有穿着翟花靴子的女人一一从她脑中略过,顾炎玥的那句‘太子哥哥早就不要你了’‘魏家早就完了’不住地在她的脑中回响。
顾炎彻背对她坐着,双手握成拳头,似是想了很久才将头转过来,视线中带了些阴郁。
顾炎宁觉得很陌生,不自觉往后躲了躲。
“别怕。”
顾炎彻看了看她,将视线挪至她的小腹。
顾炎宁中了迷药,此时浑身仍有些酸软,顾炎彻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顾炎宁心中泛起一些恐惧,往后撤着,声音也抖了起来:“五哥,你要做什么!”
顾炎彻将她的衣袖往上推起,白皙的臂膀上,没有了那一点朱红。
他伸出手在她的腹部摸了下,才轻声道:“怎么不乖呢?离开徐国前,哥哥怎么同宁宁说得,宁宁全忘记了吗?”
顾炎宁又往后挪了挪,背靠着土墙,才觉得心安了些。
“哥哥不想伤害你的,是你自己不听话。”
顾炎彻将药碗端起,喂至她的嘴边,哄骗似的对她说:“宁宁乖,喝了它,哥哥就带你回家。”
38. 第 38 章 好 * 想狗皇帝哦。
顾炎彻的话音很低, 不知为何,这番场景下,听着屋外的风声, 顾炎宁浑身泛起细小的疙瘩。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她孩童时格外依赖的男人,这个前几日她还日日念着想要见一面的男人, 她的哥哥, 在这间不知何处的破旧土屋里, 格外的陌生起来。
她甚至不敢问他——魏家究竟怎么了。
就在心中的那个答案要破土而出时,顾炎宁不情愿地将它避了开。
当下之急,不是质问那些她不记得的往事。
而是眼前这碗药。
她下意识觉得, 她不能喝这碗药。
顾炎宁咬咬下唇,看着那碗黑黢黢的汤药, 又抬眸看向顾炎彻, 思虑几番,突然扬手将药碗打翻。
汤药顺着顾炎彻的手臂洒了下去,顾炎彻似被烫到, 手一松,碗便落在地面, 咕噜噜滚去了一旁。
顾炎宁将小脸满在膝盖里,突然痛哭起来:“呜呜呜,宁宁不爱吃药, 为什么非要逼宁宁吃药,宁宁吃了药都要吃好多饴糖的,哥哥忘了吗?”
顾炎彻没有发火,只是拿起帕子擦着手背,整个人眉心蹙紧, 打量的眼光落在顾炎宁的头顶,他觉得眼前的顾炎宁陌生又熟悉。
小姑娘的抽泣声一阵一阵,如猫挠一般揪心,顾炎彻不自觉将手伸了过去,顺了顺她的背,“你……”
顾炎宁拧巴巴的扭了扭背,将他推去了一旁。
十足的闹小脾气的模样。
顾炎彻轻轻抬起眸子,欲言又止。
顾炎宁的这声‘哥哥’,不似魏家出事后冰凉的喊法,反而像极了年幼时,动听而又娇俏,顾炎彻不自觉,心中也随着这声‘哥哥’乱了起来。
顾炎宁哭了一会儿,才将小脸从膝盖间抬起,拿袖子擦着泪,言语更是委屈:“哥哥只给自己擦手,都不给宁宁擦泪么?宁宁不是你最心爱的妹妹了么?还是哥哥当了太子,便有别的好妹妹了,是顾炎玥么?”
顾炎宁的话顾炎彻听得云里雾里,用从怀中拿出一方新的手帕,他的手刚移过去,还未触到她的小脸,顾炎宁已经重重将帕子拽了下去:“不用了,宁宁自己来就好,五哥如今更喜爱顾炎玥了,去寻她好了,还管宁宁做什么?”
顾炎宁的指控不停:“见了宁宁便只知道让宁宁吃药,你们为何都要让宁宁吃药,宁宁最讨厌吃药了!”
顾炎彻张张嘴,突然不知说什么好,顿了几息才问道:“李逢舟也让你吃药了?他让你吃得什么药?”
顾炎宁想了想,更加委屈了,瘪瘪嘴,直接道:“宁宁摔到了脑袋,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皇上一直在给宁宁吃药,很苦的。”
“不记得了?”顾炎彻追问道,“不记得什么了?”
“唔,”顾炎宁低头对对手指,“不记得皇上了,也不记得怎么就嫁了过来,问苏嬷嬷,嬷嬷什么也不肯说,只说哥哥做了太子,宁宁就给哥哥写了信,哥哥怎么 * 不给宁宁回信呢?”
顾炎彻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收到那封信时,确认那信确然是从晋国寄来的,他也十分错愕,信上的话很是莫名,他未娶妻,哪里来的嫂嫂?
是在讽刺他?
这支簪子——是警告他?
她早晚有一日会杀了他?
他原本是打算登基后,再想法子将顾炎宁偷回来,由着那封莫名的信件,他有些按奈不住,决定将计划提前,便随着使团一同来了。
他清楚顺康帝如今只剩了一口气吊着,这般贸然前往晋国,十分不妥。
但看到信件的时候,他突然就忍不住了。
那句似是而非的想你,使他内心的潮水疯狂肆意喧嚣,到处冲撞,却始终找不到出口,突然有个口子被冲破,涌流就那样充满他的全身。
很突然的,就那么一个点,他不想等了。
他想赌一赌。
却原来,她给自己写信只是因为不记得了?
顾炎彻转念想起那晚在为徐国使团接风的宴席上,她冲自己笑过,帮自己说了话,让他快坐,还喊了他‘哥哥’,可后来她很快离席,他以为这些不过是她装出来的客套话罢了。
那声‘哥哥’,就是如今这般——对他而言十分久违的喊法。
是夜夜充斥在他梦中、让他魂牵梦萦的那一声‘哥哥’。
不记得了?
顾炎彻觉得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他遏制住内心的激动,问道:“宁宁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顾炎宁点点头:“也不全是,宁宁只记得在过生辰,随五哥出宫玩,不小心从楼梯上跌了下去,一觉醒来就在晋国了。”
楼梯?
顾炎彻想了想,这是她十岁那年的事了。
怪不得。
顾炎彻长舒了口气,生怕刚刚自己那般阴鸷的神情吓到了她,忙补救般扬起一个笑。
李逢舟那个混蛋,定然是趁着顾炎宁失了忆,才占了她的清白,还让她有了孕。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不介意。
宁宁好容易将那些事情全都忘了,他们可以重新开始,她不爱吃药,怕痛,那就不吃了,不过一个孩子,他可以做到。
他不会放过李逢舟。
顾炎彻手掌仍握着拳,极力说服着自己。
顾炎宁突然又问道:“可是这是哪里?五哥为什么要将宁宁带出宫呢?”
顾炎彻靠近了一些,顺了顺她的头发:“因为李逢舟想拿宁宁威胁五哥,他想一统天下,吞并徐国,五哥只能将宁宁从宫里接出来,他早就不要宁宁了,宁宁在他手里只是一个筹码,只有哥哥一直想着宁宁。”
顾炎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最后才道:“他总让宁宁吃药,若哥哥不给宁宁吃药,宁宁才会愿意待在这儿呢。”
顾炎彻难得笑出来,但还是盯着她的小腹看了几眼,最后强忍着将视线挪开:“好,哥哥不给宁宁吃药,夜深了,宁宁要睡了吗?”
“嗯。”
顾炎彻尚记得她很怕黑,想了想又道:“宁宁怕的话,哥哥陪着你好不好?”
顾炎 * 宁立刻摇了摇小脑袋:“苏嬷嬷说,宁宁大了,以后都要自己睡。”
“好。”
顾炎彻难得的好说话,揉了揉她的脑袋:“怕的话就喊,门外有侍卫,也有婆子,哥哥就在隔壁。”
顾炎宁听话的躺了下去,拉起被子盖住半张脸,见顾炎彻还盯着自己,蹙起秀气的眉,小腿敲着床板:“哥哥,宁宁要睡了。”
顾炎彻起先还有些起疑,见她这般熟稔、又自然,做着独属于她幼时撒娇的动作,笑意深了些,他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不急于这一时。
顾炎彻强忍着内心的冲动,对她道:“睡吧。”
顾炎彻走出屋子,将房门关上,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顾炎宁很快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神里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楚楚可怜和无尽娇憨。
她下了床,捅开窗纸往外看了看,院子不大,有很多树,隐隐还能听得潺潺的流水声。
像是郊外。
顾炎宁坐在床边的一角,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应当是外头的婆子给她换的。
很奇怪,五哥说李逢舟早就不要她了,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个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