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很早之前便买通了皇祖母身边的人,消息……应是从皇祖母那里传来的……到底还是决定了要朕的命……”
赵宸到底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此时自己亲祖母终究还是决定狠下心要杀自己,低落的情绪再怎么成熟懂事都无法遮掩。
他抬头望着秦敛,“朕和母后其实早料到缪家可能会籍着此次机会动手,也早早儿做了些准备,只是没料到秦卿也被他们算上了。”
边说边瞧着秦敛,这人除了不错眼地盯着信纸看外没有任何表情。
“诏秦卿过来便是为了给你提个醒,秦卿可是有什么打算没有?”赵宸眨巴着眼睛问道。
秦敛似乎完全没听进去,还是盯着那信纸一个劲儿地瞧,似是要在信纸上瞧出朵花来。
“秦卿?可是……信中有不对劲儿之处?”
赵宸确认过是他母亲的字迹没错,信鸽他也认得,是舅舅专门驯养的信鸽子,他母亲宫里养了两只。这次临出发前,特意挑了其中一只最好的信鸽让他带着便是为了方便联络。
赵宸见秦敛还是没甚反应,盯着他左瞧右瞧,便觉奇异,难道是被吓到了?以秦敛的手段和本事,即便是知道有人想要暗害他,怎么可能会被吓到不见任何反应!
不能够啊?
秦敛一贯心思深沉,行事周密老辣,莫非……是母后在信中还有更深层次的言外之意,他没有发现,倒让秦敛看出了门道来?!
这么想着,赵宸心中一急,也顾不得别的,手一抬高便去秦敛手上捞那信纸,一把夺了过来。
正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男人毫无防备被一把夺走了手上信纸,几乎是本能地皱了皱眉头,手指动了动,而后才慢慢放下了手。
赵宸将信纸展平,从头开始仔仔细细地又研读了三遍,可一共就二十来个字,除了他娘写得有点潦草以外,就是最直白易懂的字面意思,实在瞧不出哪处含有深意。
莫非……
赵宸想起来,他舅舅曾经在一个江湖术士那儿得到过几瓶特殊的药水,无色无味,用其蘸笔写字,纸上并无痕迹,要在火上烘烤后方能显现,适合用于密信传递,舅舅还给过母后一瓶,难道母后这次的迷香便是用那药水书写的?秦敛连这个都能看出来?
赵宸思索着,便行动了起来,走到桌边,拿掉桌上灯烛的罩子,两手各捏一端信纸,放到火苗上方寸许之处。
“陛下!”
只听得男人突然出声大喊一声。
吓得赵宸一个哆嗦,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信纸便被人猛地抽走了。
赵宸维持着双手捏纸烤火的动作,茫然地转过身看向秦敛,对方正在翻来覆去地瞧那张信纸,末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看向赵宸,“陛下这般又是为何?”
赵宸都有些懵了,张了张嘴才道:“朕……朕见秦卿瞧得那么认真,以为这密信另有玄机,故想用火烘烤一试。”
赵宸还想说,其实这密函一会儿还是要烧掉的,这是她母后一直以来教他想成的习惯,为的便是不叫人拿捏住不该的把柄。
“陛下想多了。”
秦敛早已恢复清冷,淡淡道:“臣只是瞧着信在思索对策,密信并无不妥,亦不必毁了这信纸……陛下与太后皆不必担忧,接下来的事便交给臣罢,臣倒是有一主意可轻易化解眼下危机,使陛下与臣皆不必被动防御,但且须陛下传一口谕。”
“哦?什么法子?什么口谕?秦卿快说说看!”
赵宸的注意力立时便被秦敛的话吸引,睁着期待的大眼睛望向秦敛,很快便把信纸的事抛在了脑后。
“陛下先去那处休坐罢。”秦敛指了指窗下的炕榻。
炕榻上摆着张案桌,案桌上正摆着一副棋局。
赵宸疑惑,但也听了秦敛的,转身便朝棋桌走了过去。
跟在他身后的秦敛也一同走了过去,一边走着,一边不经意的折叠好了信纸,不动声色塞进了自己窄袖之中,悄无声息,自然顺手……
“这是要做什么?秦卿快别卖关子了。”赵宸在炕榻上坐定,好奇问道。
秦卿在棋桌对面也坐下,嘴角扯起一抹略冷的弧度,“幸好太后早一步送到了密函,想来这时,缪家的暗杀之令也快到了。”
他抬眸看着赵宸,“之前只是教与陛下如何处理政务,今日便与陛下再践行另一道理。”
赵宸初登大宝,秦敛是几位辅政大臣之手,这些时日二人打的交道最多的便是秦敛教他如何处理政务之事,赵宸自认学习良多,也将秦敛比作教授先生尊敬。
“什么道理?”少年天子虚心好学,不耻下问。
秦敛从棋盘上拾起一粒黑子,眸色漆黑,叫浓密的睫羽遮挡住,瞧不出他眼里的任何情绪,“为君者,必要之时,落落大方,舍掉些无用脸面也无妨。”
“?”赵宸愣愣地看着秦敛。
秦敛倒是既有耐心,“臣记得,此次丧葬,朝中六品及以上官员除留京监国之臣外都是跟随的,陛下的那舅爷缪尚书祖孙三代六品以上皆在此行之列。陛下夜半思及先帝,涕泪横流,不若宣了先帝舅父一家来,陪您下下棋,追思先帝,有先帝外家的血亲陪伴,想来能稍止丧父之痛。”
赵宸听着听着,半张开了嘴,他怎么就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陛下须得快些了,此时缪尚书应该也收到了太皇太后的信儿了,再耽搁怕是来不及了。臣会在此一道陪同。”秦敛淡然地催促。
赵宸回过神,忙不迭朝四瑾招手,“快,听见了吧,便按这般说辞,把缪家来的人都喊过来,咱们的人手都安排好,随时听令,切勿打草惊蛇。”
四瑾得令,赶紧退下,出门去办事。
……
出了屋后,四瑾快步行路赶着去完成主子交代的事,边走边回想方才秦大人说的话。
心想不愧能年纪轻轻当上阁老的人,手段言行就是不一般,只看了一封密信,便能挥手破困局。
不过……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第11章 竖子 竖子可恨!卑鄙!阴险!该死!该……
缪家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枝繁叶茂。
以缪太后所承一脉为正房嫡支,现缪家的大家长便是缪太后的同胞长兄,缪世崇。
缪世崇时任刑部尚书,又是先帝赵韫的亲舅舅,此次送葬,必是不可能少了他,不光是他,缪家嫡支的大部分男丁都在此次队伍之列。
缪世崇很早之前便有察觉到秦敛在暗中调查江南科举舞弊案,从前赵韫为帝时他自是不必担忧,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新帝因为温家的关系本就不待见缪家,现在的太后温氏就怕抓不到缪家的辫子。
这些日子以来,缪世崇食不下咽辗转难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缪家人一商量,和宫中的太皇太后通过气后就在送葬队伍中埋下了杀手。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若能顺利铲除新帝赵宸,太皇太后便能继续拥立从前的淑妃之子,六皇子赵宥为帝,那缪家不但能解如今之急,还能更上一层楼。
安排的杀手都是缪家在暗中花了大力气训练出来的死士,即便刺杀任务失败,也绝不可能会吐露出去半个不该说的字,到时候缪家照样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计划无比完美,理想相当美好,前期进展也十分顺利。
就在启祥县官驿暂歇的这晚,缪世崇收到了宫里来的密信,他的妹妹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动手铲除新帝,不但如此,还要求能把秦敛解决掉就也顺带解决掉。
这正合缪世崇的意,于是在收到密信后缪世崇便一刻也不耽搁地打算悄悄出门找儿子商议布置接下来的刺杀计划,毕竟是要行刺天家和大召的第一大权臣,可不是随便嘴巴说说的事。
然而现实却是缪世崇连门都没来得及出,就被新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四瑾在房门口堵了个正着。
四瑾身后跟着一大队凶神恶煞的禁军卫,他说,陛下思念先帝,想请他过去……共同追思?
缪世崇第一反应就是,完了,他们安排行刺的事暴露了?!
等缪世崇怀着忐忑的心情到了小皇帝的房中一瞧,当看到秦敛正在里边和小皇帝一起下棋的时候,心脏一抽抽,冷汗就涔涔地下来了。
如果只是小皇帝一人,缪世崇到还有自信可以应付能全身而退,现在多了秦敛这厮……缪世崇只觉心底里凉飕飕的开始漏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