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楚英面不改色地吃了一筷子,看得旁边的宋凌脸色扭曲。
“我觉得这道菜,至少值二两银子一份。”
“没人买啊!”白素莲苦着脸道。
“你给它取个名,比如说,叫做金馔玉子,这松子微微泛黄,好比金粒,蜂蛹莹白如玉,寓意美好,这蜂蛹食花蜜,饮露水,于深山灵气最浓郁处才能生出,且只能在一年之中的特定时候、甚至是特定时辰才能采摘,这松子,乃是出自百年老松——”
白素莲一拍手:“这百年老松,一年只能结出十斤松子,颗颗饱满异常,松油丰富,松香绵长,长期食用小孩会更聪明,老人会更长寿!”
冯楚英赞许道:“你学会了!”
白素莲高兴了一会儿,又垮下脸来:“可是,人家凭什么信我说的?”
冯楚英吃饱了,慢条斯理地放下碗,拿过布巾拭了一下唇角,淡笑道:“这个简单,你就说,武安侯吃了都说好。”
“啪嗒”一声,白素莲筷子都掉了。
慌忙摆手道:“不敢的不敢的,战神大人赫赫威名,我哪里敢冒犯。”
旁边宋凌心里冷笑,那你就敢讹我呗,还讹了不止一次。
冯楚英意味深长地看了宋凌一眼:“没关系的,武安侯心系百姓,你在泸州城里没有听过有关他的话本子吗?”
白素莲纠结道:“那倒是有,但那——”
“都一样,反正都是编排,有什么区别,武安侯是天下人的战神,不会介意这些小事的。”
白素莲咬着手腕想了好一会儿,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恍然。
好半晌,终于一拍手:“有道理!武安侯肯定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我这就去试试!今年咱们郁水县能不能有过冬的余粮就靠武安侯大人了!”
她说着便打算出去找人安排事情。
从昨夜路上的闲聊可以得知,这白县令不像一般的书生迂腐,他其实是个非常脚踏实地的人,很愿意为郁水县的百姓做实事,不管是试图贩卖山货还是组织猎山,都可以看出来他行事不拘一格。
但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很多事都是这白素莲出面做的,这姑娘胆大又滑溜,十分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手底下很是聚集了一批同白家父女一般脚踏实地的年轻人。
“等等,”冯楚英叫住她,“我的车队里,有一箱子书,但我没有摹本,所以不能送给你,你挑你觉得有用的,尽可能地记住,我可以在这里多停留一天,明日一早就走,这一日一夜,你能记住多少,便算多少。”
白素莲愣了一愣,待得看见那一箱子书,眼睛都直了。
《岭南农事》、《岭南工学》、《岭南商道》!
这都是什么神仙学问!
她匆匆翻开一本《岭南农事-梯田水利卷》,眼睛瞬间瞪圆了;又翻开一本《岭南工学-农具改良卷》,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最后翻开一本《岭南商道-财富价值论》,她眼泪差点下来。
“我、我我我——”
冯楚英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过目不忘么?赶紧的,看多少算多少,时间不多。”
白素莲咬着手腕拼命点头,呜呜呜地生怕自己尖叫出声,好不容易冷静了一点,跪下来便结结实实磕了两个头,然后爬起来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书堆里。
等到她匆匆离开,宋凌盯着那一盘子可怕的菜心有余悸:“你对她怎么这么好?”
冯楚英笑了一下才道:“我和她有何分别呢?她为一县,我为一城,她为了完成父亲的梦想,我为了完成哥哥的梦想,我们想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帮她一点点,不好吗?”
她笑着侧过头来看宋凌:“你不要觉得我们可怜,你看不出来吗?她和我一样,是真心喜欢做这些事情的,更何况,身为女子,倘若没有了这份念想,留给我们的选择也并不多。我想,比起十来岁便嫁人生子,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一定更愿意带着山货去城里吹得天花乱坠地售卖出高价。”
宋凌摇摇头:“我从没有觉得你可怜,你很厉害,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厉害。”
冯楚英嫣然一笑:“那是你没有见过我哥哥。”
宋凌抿抿唇:“不管,那也是你厉害。”
大舅哥算什么,媳妇儿才是最厉害哒!
“不过……”宋凌鼓足勇气,继续道。
“嗯?”
宋凌小声道:“武安侯真的不喜欢吃这个菜呀!”
冯楚英:“……不行,武安侯必须喜欢。”
宋凌:“……哦。”
就好委屈。
……
哇塞今天不仅早,还长,快夸夸我
第七十一章 我答应你•★
到汴京那天恰好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按照小皇帝的规矩,这每月最后一天,大朝会会从卯时一直开到酉时,午间餐饭一人发一个馒头,还是掺了米糠的那种,美其名曰忆苦思甜。
江柏一直觉得这就是小皇帝在变着法儿地折腾朝堂上那群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大臣们。
这规矩是迁都之后才有的,每个月的这一天,三省六部各个衙门的主事人必须全部出席,重要事项的负责人,如户部财税一项,征收、清点、入库、核对的主事人,平日里是没有资格出席朝会的,但这一天,则有幸面圣面呈过手事项。
在这一天,所有应该出席而没有出席的,除非是自己病得起不来或是父母去世,否则,一律以渎职罪查处。
也因此,弹劾这一规定的大臣层出不穷,认为“上不宽仁”,前不久连西京道黄雾的事儿都拿出来作妖。
宋凌从来没参加过大朝会,自然理解不了汴京这些平日里有头有脸的官员这每月的最后一日过得有多煎熬,他进京的行程报备了皇帝的,到城外的时候,突然发现五里亭里有几个人在等着,仔细一瞧,有个熟人。
江柏。
江柏难得只穿了一身布衫,没披甲没带刀,一双总是喜欢微微低垂着的眼皮看着跟没睡醒似得,若是穿着软甲,看起来倒有几分慵懒的悍厉之气,可惜今天偏偏穿了长衫,看着和寻常在汴京大街上乱晃的街溜子便没什么区别。
江柏旁边还带着几个穿着软甲的,看样子是随从,值得注意的是还有个身形明显比周围一圈大兵小了整整一圈的少年——
不对,是个少女。
宋凌心想这真是西边儿出太阳了,江柏竟然也能认识姑娘?
就这么一会儿,江柏也已经看见了他,忙不迭地从亭子里跑出来,长衫不适合大步跑,他险些没给自己绊个大马趴。
“你可终于舍得回来了!”
江柏常年睡不醒的脸上绽开笑容,伸手在宋凌肩膀上捶了一拳。
宋凌被他捶了个趔趄,江柏大惊:“兄弟,你怎么虚成这样了?”
“闭嘴吧你。”宋凌黑着脸,跟这人没话说。
江柏从小就是这样,话不多,可架不住句句戳人肺管子,看着老实巴交,其实一肚子坏水。
也亏得宋琮受得了他这么多年。
“这位便是靖海王世子?”
马车门开着,冯楚英含笑致意,并没有下车。
“要下来歇会儿不?”宋凌问。
“不用,日头这么晒,咱们直接进城吧。”
“行。”
江柏古怪地在两人之间看了看,觉得有些古怪。
实在是怪不得他,云城锋四虽然饱读话本子,但是还没有涉猎过某些小众题材,所以他还一直沉迷在武安侯和靖海王府大小姐跨越生死的绝美爱恋之中难以自拔,恰好宋琮又命江柏多多反馈,这锋四便回回不吝笔墨,大肆描写渲染,云城的两头红隼都累瘦了一大圈。
这时候,旁边那个虽然穿着一身男装,但明显是个女孩子的人却突然开了口:“武安侯,我想切一切你的脉。”
这话说得十分无理,偏偏她一脸认真,还理直气壮,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妥,见宋凌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手,甚至还微微皱眉,眼里浮现出一丝责怪。
江柏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忙道:“这是周太医,皇上今天在乾圣殿骂人,实在没时间过来,就让我俩过来接你了。”
宋凌和冯楚英都吃了一惊,周太医他们都知道,这世上能比云无心还早发现西风醉毒理本质的医者,不是一个简单的医术高超可以形容的。
虽说相比之下,这位周太医有皇上做后盾,各种资源唾手可得,比云无心多一些优势也是正常,但是不得不说,最重要的还是她本人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