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成于此，也囿于此，本以为自己清清白白来到此世，走也会走的干净利落，只是到这时他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不确定”和“灵光一闪”，不过是迟来的“真实”。
他于此世尽是虚假，只一个闻予，是……真实的朋友。
只是他的朋友和他不一样。
他有亲人、有爱人、有身后的一整个联邦。
他该活在整个联邦的掌声与赞誉中。
“要是不介意，就找个我没见过的地方，把它葬了吧。”
控制室的大门合上，几秒钟后，空港的封锁缓缓打开，深灰色机甲重新启动，朝着出口的方向，头也不回的扎了出去。
机甲内，青年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竭力挣脱那份束缚，却不过是徒劳，那双手依旧不受控制的在操作台上挥舞，与主人的意志背道而驰。
不远处就是他预料中的联邦军舰，闻予像是看不见一样，通红的双目牢牢定在操纵台上，一点，就差一点……
他得回头，联邦的援军已经到了，只要他回头……
他能把周书钰带回去的！
几乎是掐着点的，就在破破烂烂的深灰色机甲进入到一个安全的范围的同时，异修族的大军冲入了太空港。
奋力挣扎的青年倏然一顿，或许是那药物的什么副作用，在这样远的距离外，他顺着周书钰那一丝精神力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我以为你猜到了，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博弈。”那是晏的声音，她顿了顿，语调中似乎带些怜悯：“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毫无意义的像个跳梁小丑。”
“我猜到了。”周书钰笑了一声，满不在意：“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
闻予脑子“嗡”的一声，不妙的预感几乎冲破他的胸腔，始终被牢牢压制的精神力倏然窜起，一瞬落回了身体的主控权 ，一只手颤抖着落在操纵台上。
落入他眼中是远处太空港的一点火光，伴随着一声轰响。
——是那架机甲。
方才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得的控制力倏然消失，执着的想要回头的青年却只颤抖着双手，跌坐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通红的眼眶下是滚了满脸的泪。
他想到那本坚持要翻完的书，想到那块没交出去的红石头，想到被刻意拖延的时间……
是对是错，是好是坏，他所有的纠结和坚定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这些天来压在心底的情绪一齐奔涌而出，闻予终究再难克制，将头抵在膝上，泣不成声。
周书钰……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回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废物作者，边写边哭
第77章 信封 是最后一点意外。
破破烂烂的灰色机甲被联邦的星舰打捞上来。
异修族的星舰也驶出太空港, 隐藏在后的联邦军队倾巢而出，双方撕破虚伪的掩饰进行了一场交火，各自试探了两个来回，确定谁都占不到便宜, 联邦的军队先一步撤回了空间跳跃点。
——这些闻予都没看到。
或许是潜意识里知道迟璟就在身后, 不会再有危险, 闻予放肆的沉浸在情绪中，不知过了多久,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 熟悉的雪原气息已经将他环绕。
闻予闭了闭眼，平复混乱的呼吸和心跳。
然后一只手搭在他肩上，那人什么都没说, 只轻轻在他后脊拍了拍。
就这样安静的陪着他，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闻予胸口那团烧到喉咙的火一点点、一点点平息下来，压回到深处的角落。
“迟璟……”闻予握住那只搭在肩上的手，他抬眸, 声音带着几分哭后的哑，语气却平静而坚定：“我得杀了晏。”
周书钰死了。
是非、善恶，闻予分不清，也不必再去分清, 他此时只剩下一个唯一一个念头——他得杀了晏。
迟璟半跪在闻予身旁，这样的姿势不知维持了多久，直到此时才微微俯身，环抱住他疲惫的爱人，轻轻应了一声：“好。”
他会陪在他身边。
闻予的额头抵在迟璟肩膀上。
这些天他虽然被好吃好喝的养着, 但精神从未放松下来，刚又是一番苦战力竭, 消耗过多的精神力在刚才的反扑后已没有几分余量，再加上情绪的几番起落，此时身边是熟悉的气息和安心的人，没一会功夫闻予就失去了意识。
迟璟抚了抚怀中人的发顶，轻手轻脚的将人抱起。
其实他的小心毫无必要，半昏迷的人，他就算叫几声也不会醒过来。
*
闻予再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昏暗。
他坐起来，感应灯光以一个不刺眼的速度缓缓亮起，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让他产生了一种恍然一梦的错觉。
“醒了？”门被推开，似乎没有一点变化的高挑女Alpha走了进来：“你可真能睡。”
闻予回过神，习惯性的扬了扬唇角：“小蛋糕姐姐，你怎么来了？”
在最初的战局渐渐平稳下来后，景笙就回到了晨曦驻地，这一年多的时间都在几座矿星之间来回奔波，最开始就是她提出了矿石能量中心的猜想，并计算出了位置，联邦这才发现那片难以深入的混乱区。
“嗯。”景笙应下这个称呼，大度的不和傻弟弟计较，自顾站到床边，扫了一眼持续工作的监测仪器，确定精神力数值始终正常，连记录都懒得做了，这才看向躺在床上的假病号：“还不是迟璟，火急火燎的把我叫过来，我当你出了什么事，结果就是消耗大了点，普通昏迷而已。”
闻予想了想迟璟“火急火燎”的样子，笑了一声：“他人呢？”
“处理军务去了，曙天的防线全数收复，他现在大概是最忙的。”景笙觑着傻弟弟神色，见这笑终于像模像样了点，这才略微放心，拿出捏了半天的一封信，递了上去：“转交给你的。”
闻予有些茫然的接过。
浅色的信封上是简单的三个大字——给闻予。
纸页落在手心里的触感和光屏相差许多，轻飘飘的纸张在这时竟然像是有了分量。
闻予认识那个字迹，周书钰的字很好认，是一种锋利的好看。
“看你状态不错，我先出去了。”景笙体贴的准备给小布丁弟弟一个躲在被子里偷哭的机会，只是转身还没到门边，就被叫住了。
“等等。”闻予的声音很平静，和景笙想象中的哽咽完全不同。
景笙回头，看见床上端坐着的人，脊背绷得笔直，修长的指尖轻轻握着素白的信纸，像是没用上一点力气。
“是给你的。”闻予将那几页信纸递了过去，待景笙疑惑的接过，这才收回目光，落在掌心那浅色的信封上。
那确实是周书钰留下的。
满满几页，都是各种药剂的配方。
不是留给他的，却也是为了留给他。
闻予哪能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周书钰走的干脆，将所有存在的痕迹抹除填补，清清白白什么都不愿意留下，大概只有信封上“给闻予”这三个字，和那缕割下来的头发，是最后一点意外。
闻予很快从思绪中回过神，将那张信封收进空间纽，转向景笙：“怎么样？”
景笙眉头紧锁，没搭理他，闻予也就安静的等待着。
半晌，景笙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闻予，感慨道：“我对药剂这方面只是粗通，但这些……实在是天才。”
闻予这就明白，是可以了。
景笙说完又低头轻轻翻动着那沓信纸，找到那张将异灵变作精神体的药剂配方，和用来破解的配方，将两张纸单独抽出来详细比对片刻，皱了下眉：“这个思路绝对可行，但材料……”
闻予了然，从空间纽中掏出暗红色晶石：“血河深处找到的。”
景笙讶然，随即肯定的点头：“那就没问题了。”
闻予笑起来，将那块晶石递了过去：“拜托了，姐。”
景笙接过，她没问闻予为什么这些配方会出现在这封“信”中，她听迟璟简单说了经过，只一转念就大概明白过来。
原以为是友谊、背叛和死亡，现在看来，比她以为的还要复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