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摇头:“不是突然,我一直在观察他。”
乔煜:“观察啥?”
“性格。如果他是自卑又敏感多疑的性格,我会选择委婉的方式。但他不是,我直接帮助他也没什么关系。”
后来周绍追人追得太热闹,闹得全校皆知,学校里起了许多难听的风言风语,赵骋还特意安慰林栖,让他不要在意那些人说的话。
林栖若有所思地问:“别人说你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赵骋不好意思地说:“不听就行了……不管别人怎么说,都当做没听见。”
“很难做到啊。”林栖像是抱怨。
“……慢慢习惯也就还好。”赵骋慢吞吞琢磨着用词:“等到习惯了,就能当做没听见了。”
林栖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你很厉害。”
赵骋脸红了,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
如果能这么一直下去,那也是很好的。
转折出现在初二上学期末,有人发现赵骋暗恋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家里有钱,性格张扬,也算是比较有的人物。
各方面看起来都是和赵骋完全相反的属性,乔煜完全搞不懂赵骋到底喜欢那个女生哪一点,可能这就是喜欢,说不清楚,糊里糊涂。
只是赵骋的喜欢,对于那个女生而言是侮辱。
当时学校刚送走一个夏稚,正处于没瓜可吃的寂寞空虚期,赵骋暗恋大小姐这件事引爆了围观群众的好奇心,贴吧开了许多帖子来八卦,猜猜穷小子到底有没有可能追到白富美。
女生气炸了,她的朋友也在帖子里上窜下跳骂赵骋,说他一个穷逼长得又丑就不要惦记不该惦记的人,也不嫌自己恶心。
[门当户对你配吗?你配几把?]
[wdnmd,现实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挫梦还挺美,离我们家小可爱远点。]
[看你们妈的戏,这么喜欢看戏,把赵骋送给你们了,不客气。]
赵骋说过“习惯就好”,可是他也没能习惯来自暗恋女生的敌意和羞辱,他沉默了许多天,还有外班的学生过来参观八卦里痴心妄想大小姐的穷小子。
“哇他穿得也太土了吧。”
“穿地摊货就算了,怎么还穿个山寨版,adidis是什么牌子啊?怎么好意思穿出来的,是我我可不穿,丢人。”
“他那双鞋能有五十块吗?”
“行了别看了,人家虽然穷,可是人家想得美啊。”
“别这么说,好歹也是学霸呢~”
“笑死,我们学校谁看成绩啊?”
“哪来的一群野鸡跑别人教室门口鬼叫,叫你们妈呢,给你妈招魂都没有这么大嗓门。”许听月气得拉开窗户就骂:“滚回你们自己的班级,再来我们班门口,看我不打你们。”
一群人悻悻地说:“这么凶干什么,你暗恋赵骋啊?”
“我看是了,不是她替赵骋出什么头?”
许听月可没有那么好说话,她干脆地扬起手,把装满水的水瓶朝他们扔了过去。
“啊!”有女生尖叫:“许听月你有病啊!”
“谁骂我们月姐?”班里几个打完篮球的男生正好回来,挡在他们面前:“你们谁啊?跑来我们班骂人?”
这几个男生长得人高马大,几个人不敢说什么,气急败坏走了。
骂走一群瘟神,许听月恨铁不成钢地抓着赵骋狂摇:“你是不是眼瞎了,你到底为什么喜欢那种女的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乔煜附和:“是啊兄弟,你这个看人的眼光真的不太行。”
许听月是很生气的,但她晃着晃着就慢慢松手了。
因为赵骋哭了。
这个普普通通的、经常被学校里的学生看不起的、只有在学习问题上才能算是积极发言的男孩子,哭都不敢哭得太明显,只是拼尽全力咬紧了牙关,半天挤出几个颤抖的字:“……对不起……”
他的眼泪掉在了桌子上,许听月一呆,无措地说:“不是,你道什么歉啊……”
赵骋的眼泪看得他们都很难受,几个人一起趴在桌子上:“唉,你别哭了……”
陶绯挪到林栖身旁,戳了戳他的手臂,小声说:“林栖哥哥,我后悔来明世了,明世一点都不好玩。”
“还不是都怪你。”柯峥说:“谁让你要来的。”
“我不知道嘛,”陶绯有点委屈:“我听别人说明世好玩,我怎么知道他们说的好玩是这种好玩。”
“我也后悔。”许听月有气无力地说:“我觉得学校环境看起来挺好看的,我就来了,我真没想到会是这样。”
乔煜也举起手:“其实我也有点,早知道明世是这样,我还不如和我兄弟搭伙呢。”
林栖没有说话,他从赵骋哭泣时就一直沉默,看起来很平静,但没有谁会以为他是无动于衷,连陶绯都有点害怕,声音越来越低。
半晌,他掀起眼皮,露出那双黑色的眼睛。
他的眼神很奇特,像是把所有意味深长的情绪都捆在一起,悲悯、同情、愤怒,甚至于更多无法形容的东西都糅合到一起,然后一把点燃。
他轻声问:“你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
赵骋仍旧说:“……对不起。”
这一刻,大家终于明白了他到底在为什么道歉,赵骋觉得这件事波及到了他们,害得他们也跟着被嘲笑,很对不起。
乔煜深吸一口气:“……草。”
他不是骂赵骋,也不知道到底该骂谁,可能就是在骂不公平的学校。
赵骋刚来班级时,班里的学生都觉得他这个人温温吞吞任人欺负,简直是懦弱。
但他一点也不懦弱,他只是没有底气勇敢。
不是没办法反驳、也不是不会还手,但之后呢?是换来更疯狂的打击报复,还是陷进循环的僵局,引发更尖锐的事端?
这个学校里的大部分学生家境都很优越,要么有钱要么有势,他们什么都不缺,所以敢在青春期这个时间段里惹是生非、快意恩仇,赵骋什么都没有,他唯一引以为傲的,只有不被学生看重的学习成绩。
乔煜以为这件事闹着闹着总会过去,毕竟八卦终究是一时的,然而没过多久,赵骋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再出来后,他就被学校开除了。
他们都没明白原因,直到他们听说,那个女生和一群朋友去办公室,哭着说赵骋性.骚.扰她。
他们谁都不相信赵骋会做出这种事,去找校长要证据,然而真不巧,女生说的那个地点监控坏了,校长叹气:“你们是他的朋友,自然会帮着他说话,但做事不能光靠你们的感觉,得要证据,你们拿得出他没有犯错的证据吗?”
林栖问:“既然监控坏了,你们又哪来的证据证明他犯错了?”
校长一指在一旁哭得浑身发抖的女孩子:“看到了吗,她哭成这样,她是受害者,她就是证据。”
“我不觉得她本人能证明什么,”林栖固执地说:“校长,我也想要赵骋犯错的证据。”
“你是怀疑她说谎吗?”校长面带微笑,宽容地说:“不要把人家一个小女孩想得这么坏,更何况哪个女孩子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没有,我只是想要证据而已。”
林栖还想再问,但校长懒得听了,干脆举手暂停:“哎呀,林栖啊,我知道你是咱们学校成绩最好的学生,可是再怎么样,你也只是学生,你对赵骋的判断没办法当做证据,更何况,赵骋已经承认了。要不然学校怎么会这么快就开除他?”
林栖没了声音。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找到在宿舍收拾东西的赵骋:“你承认了?”
“对不起……”赵骋不敢看他,一边把书装进蛇皮袋,一边说:“明世不是我这种学生可以呆的地方,我想回家了……”
林栖一直以来都是冷淡、镇静,又从容,鲜少有人看见他发火是什么样,乔煜有幸得偿一见,感觉真是吓死个人。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承认了意味着什么?”林栖修长的手指从后卡着赵骋的脖子,几乎要把他勒断了气:“意味着从今以后你的档案上就印着性骚扰女生被开除的记录,你以为回老家就会有学校再收你?你没有关系没有钱,你还能再上什么好学校?”
赵骋红了眼睛,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就是想回家了,这里真的不适合我……我知道我上不了好学校,没事,我念职校也能考大学,不难的,只要我再努力一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