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陶枝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起了个大早特地收拾这个房间还有什么用。
衣柜那边传来轻微的声响,江起淮从柜子里钻出来,顺手摘掉了脑袋上的那件毛衣重新挂回去,然后他蹲在柜子前,把里面的毛绒玩具和零食一个一个全都捡出来。
数量不少,光娃娃就有十几个,零食一大堆,衣柜的角落里还有一些手办之类的小破烂儿。
江起淮回头,看向扎在床上的少女:“有袋子吗?”
陶枝脑袋埋进枕头里,不肯抬头,腿悬在床边左右不情不愿地胡乱晃了晃。
意思没有。
他这个拾荒者,最后还是要做。
江起淮长臂一伸,把她柜子底下铺着的那一层破烂儿全扫出来,看了一圈,走到床边五斗橱柜边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地摆在柜面上,又从角落里拉出来一个小的,被压扁的布收纳筐,将零食丢进去放在墙角。
然后,他抱着满怀的毛绒玩具走到床边,垂眼看着躺在床上挺尸的少女。
江起淮把手里的娃娃一个一个摆在她身上。
脑袋上顶着个兔子,背上放个熊,腿上放体积小一点的,十几个整齐地摆了她满身。
即使毛绒玩具的重量都很轻,这跟铺桌布似的摆下来,陶枝还是觉得被压得有些闷。
她翻了个身,身上的玩偶一股脑掉下来,围着她一圈儿躺在旁边。
陶枝躺在娃娃堆里,觉得自从认识了江起淮,她的人设怕是已经崩得稀碎了。
她安详地闭着眼睛:“你就当我死了吧。”
江起淮站在床边,悠悠道:“早恋一周,我女朋友就让我守寡。”
“你也别等着我,”陶枝摆了摆手,疲惫地说,“如果遇到了好姑娘就嫁了吧,大好的青春不要浪费在我一个将死之人身上。”
江起淮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她这个提议,顿了顿说:“那也行。”
“行个屁!”陶枝“唰”地睁开了眼睛,整个人从娃娃堆里弹起来,随手抄起一只小袋鼠丢过去了,怒视着他:“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没有心。”
江起淮一把抓住直冲他面门的小玩偶,重新丢回床上:“诈尸了就起来吧,下去吃饭,回来看看你那拿脚都写不出来的数学卷子。”
陶枝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想起什么,又扭头:“你午饭吃了没?”
“没有。”
陶枝点点头,走到书桌前坐下:“那我也先不吃了。”
她拍拍旁边的椅子:“坐?”
江起淮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这个椅子大概是之前蒋何生给她补课的时候一直坐的,眼前就是他刚批改完的卷子。
江起淮垂眼,视线落在上面,皱了皱眉,有点儿烦。
他抬手将那些卷子全都扫到一边儿,重新抽了张新的,推给她:“做吧。”
陶枝眨了眨眼:“刚刚那些不讲了吗?”
“你家教给你讲的,我凑什么热闹?”江起淮毫无情绪地说。
陶枝点了点头,乖乖地“噢”了一声。
两个人确实方法和风格都不一样,如果让蒋何生知道他给她布置的作业找了别人来讲也不太好,好像她对他的水平不是很信任似的。
陶枝拿起笔来,老老实实地做题。
她做卷子的时候,江起淮没什么事情做,随手拿了桌面上的一本英语作文书来看。
抽出来的时候,他才觉得有些眼熟。
那书大概是经常会被人翻来看的,边角已经有点儿旧了,被摩擦着泛起了一点点毛毛边,江起淮翻开封面,看了一眼扉页。
黑色的中性笔在空白的地方,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字。
——江。
江起淮动作顿住。
陶枝一道题做完,抬起眼,正看见他对着本书愣神。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皮子一跳,瞬间丢下笔,手伸过去,手掌一下子把那个字盖住了。
江起淮抬起眼来,挑了挑眉。
偷偷藏别人的书被当事人发现,陶枝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嘟哝:“我还给你一本一模一样的了。”
江起淮没做声。
当时,她是偷偷藏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
陶枝抿了抿唇,慢吞吞地拽着书边儿把那本作文书从江起淮手里抽出来,摊开在她自己眼前。
她拿起笔,想了想,开始在扉页上写字。
他们笔迹风格差别很大,陶枝写完,举起书欣赏了一下,然后献宝似的推到他面前。
江起淮垂眼。
扉页上面本来只有一个“江”字,她刚刚又在前面加了三个字。
——枝枝的,江
江起淮喉结滚了滚,抬眼,眸色深深沉下去。
陶枝撑着脑袋看着他,眼睛弯起来:“这本书我也看完了,”她学着他之前的话说,“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她指着扉页最前面的“枝枝”两个字,声音倏地低下来,轻轻落下,小声说:“这个,也是你的了。”
-
江起淮一直呆到了下午。
基本上一下午的时间,两个人就是在做各科的卷子,陶枝写完一张,江起淮就给她讲一张,倒也没有分心去想别的事儿。
几个小时脑子始终持续着连轴转下来,陶枝终于开始觉得饿了,她放下笔揉了揉眼睛,人靠在椅子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楼下一片安静,陶枝偷偷地推开卧室门,扒着扶手栏杆往下看了一眼,客厅没人。
陶枝朝江起淮摆了摆手,小声说:“没人在了。”
江起淮拎起外套,刚要往外走,被陶枝一把拦住了。
陶枝疑惑地看着他:“你干嘛去?”
江起淮也疑惑了:“我回去。”
“你不吃饭就回去?”陶枝把他手里的外套拽过来了,站在门口远远地往沙发上一丢,“我每次去你家江爷爷都给我烧那么多好吃的,我总也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回家吧,等着。”
江起淮看着半猫着腰,一边警惕地扫着走廊两边,一边偷偷摸摸小步小步往外挪的陶枝:“你干什么?”
“你小点儿声,被发现了怎么办?”陶枝不满地瞪了他一下,悄声说,“我下楼去给你偷点儿吃的。”
江起淮:“……”
她确实是用了偷这个字。
江起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自己家里能整出一副入室抢劫的风范来,也不知道他今天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干什么了吗?这一下午除了给她讲题,做卷子,看作文书,好像也什么都没干。
非常纯洁,以及正能量的早恋交流。
他站在门口,就看着陶枝身手矫健敏捷,几乎无声无息地下楼,溜进了厨房,然后没一会儿,端了两桶泡面上来。
陶枝飞快地重新回到卧室,关上门,一手拿着一桶泡面,尊重地询问他的喜好:“你想吃海鲜还是红烧牛肉?”
江起淮叹了口气:“有没有排骨的?”
“有,但是得现偷,”陶枝严肃说,“风险非常高,你二选一凑合一下吧。”
-
江起淮勉为其难地凑合了一下,选了个红烧牛肉面。
陶枝把书桌上的卷子收拾起来放面桶,两人吃完,陶枝还特地把剩下的面汤都倒进了马桶里,毁尸灭迹。
江起淮觉得这小姑娘是有点儿演上头了,已经深深沉浸在“被家长所阻挠的早恋”环节无法自拔。
他耐着性子配合着她。
冬日光照渐短,两桶泡面吃完,天也差不多开始暗下来,江起淮琢磨着再这么待下去,他还得继续陪着陶枝玩过一个晚饭的时间。
他起身重新拿起外套,准备走。
将外套搭在手臂上,他顿了顿:“叔叔以为这是你的外套?”
陶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他连我今年上高几可能都不确定,怎么会知道我有什么外套。”
他们走到玄关门口,江起淮准备穿鞋。
陶枝看着他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摆在鞋柜旁边的鞋子,忽然顿住了。
季繁的鞋子跟他的性格一样,几乎全是十分花里胡哨的亮色,上面还带着各种夸张的配饰,江起淮干干净净的白球鞋摆在其中,显得非常格格不入。
恐怕是个有脑子不瞎的人,就不会觉得这双鞋是季繁的。
江起淮大概是跟她想到了一块儿,也停了停,低声说:“那鞋呢。”
“……”
陶枝抬起头,面色苍白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