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嘉这一大串话说得又轻又快，姬璃看着她，总觉得她心里藏着事。“阿清，你今天是怎么了？心里有事？”
“我哪有什么心事？”沐清嘉站起身来，“二姐，我们出来很久了，赶紧回去吧！”
“好吧！”既然她不愿开口，姬璃也不想逼她。
两人出了亭子，带着宫女内侍往回走。
姬璃想起今天没有见到楚国长公主，便问道：“姑姑今天没来，是不舒服还是……”
“她没生病，她只是……”沐清嘉踮起脚尖，在姬璃耳边低声说，“她又有喜了！”
武忠侯战死之后，楚国长公主选择再婚，陆续生下一子一女，眼下这是第四个孩子了。
沐清嘉叹道：“其实我阿娘也不容易，有了身子还得操心我的婚事。我想帮忙，她却让我一边去，还说我不害臊，哪有姑娘家插手自己的婚礼的！”
姬璃笑道：“既然姑姑都这么说了，你就在别的地方多关心关心她好了。”
“我知道了，我会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回到蓬莱殿，正准备穿过前殿的回廊往后面去。
经过回廊的拐角时，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人身量很高，穿着一袭玄色长袍，上面用金线绣着云蟒。
乍然见到姬璃她们，那人愣了一下，方才沉声道：
“末将谢鸿，见过公主。”
第7章 谢家二郎
蓬莱殿里依旧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几扇菱花格门隔开了宫殿内外，烛火的光芒透过格门上的明瓦，落在谢鸿那张俊美得带有几分妖异的脸上。
“谢将军不必多礼。”姬璃道。
谢鸿眼也不抬，声音低沉如故：“公主见谅，容末将先行一步。”
说着他大步越过姬璃一行，匆匆下了殿前的玉阶，高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谢二郎这是怎么了？没看到我也在吗？”沐清嘉望着谢鸿离去的方向喃喃道。
姬璃道：“看他步履匆忙，也许是有急事。”
沐清嘉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两人回到后殿的时候，姬淑柔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回来，她看到沐清嘉，负气地撇过了头。
沐清嘉知道她还在气头上，也就不过去招惹她了，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夜色渐深，转眼就到了宫宴结束的时候。
姬璃不放心沐清嘉一个人回去，便拉着她上了自己的马车，准备送她回府。正要起行，便看到乐融骑在马上，朝她这边走来。
“公主……”
姬璃明白他的来意，先一步开口说道：“我得送宝昌回去。已经这么晚了，二位大人动身回府了吗？我看父亲今晚好像多喝了几杯，驸马还是过去送二老回府，好让他们早点歇下才是。”
万事以孝为先，乐融迟疑片刻，终究还是点了头。
“夜里路黑，让他们多点几盏风灯在前头照路。”
临走之前，他又从侍从那里拿来一盏羊角灯，亲手挂在姬璃的车前，面露浅笑：“公主路上小心！”
“驸马也是。”姬璃点点头，转身进了马车。沐清嘉指了指马车外面，一阵挤眉弄眼。
姬璃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马车驶出宫门，和其他人渐渐分开了。沐清嘉再也忍不住，挽着姬璃的胳膊低声问道：“二姐，现在就咱们俩，我有句话要问你，你悄悄告诉我，不许撒谎！”
姬璃笑道：“神神秘秘的，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那我问了啊！”沐清嘉又凑近了些，“二姐，在你心里，谢二郎和乐明彻，哪一个更好？”
“有这么比的吗？”姬璃失笑。
沐清嘉哼了一声：“要不是跟你要好，我也不来问你。你悄悄跟我说一下，我保证一定不说出去！”
这让她从何说起？
姬璃往后一靠，倚着车厢：“你猜猜看？”
沐清嘉眨了眨眼，思索道：“若是论小时候的情谊，你从小就认识谢二郎，又早早跟他定了亲。那时候谢二郎常在御前，你跟他几乎天天见面，这一点乐明彻完全比不了，以前你们只是认识而已。
“若是论性子，自然是乐明彻更胜一筹！温文尔雅，又细心体贴！谢二郎的性子太傲了，谁都看不上眼，一开口就爱讽刺人。以前还算爱说爱笑的，现在变了好多，看起来就更加不好接近了！”
“谢二郎在战场上磨砺过，是有些不同。”姬璃道。
“二姐这是夸他变得稳重了？不过二姐，我这么问你不在意吗，毕竟你们以前定过亲的？”
“有什么可在意的？”姬璃坦然一笑。
她和谢鸿曾有过的婚约，无论是缔结还是解除，都来自于永定帝的旨意，并不是她能做主的。
“不管怎么说，谢二郎始终是阿爹的臣子。以前的事就不说了，如今谢二郎收复了大梁故地，于国于民，乃至于他自己，都是好事！
“大梁有谢鸿这样的将军，是大梁之幸；谢鸿知耻而后勇，全胜而归，我也替他高兴。”
沐清嘉打量着姬璃的神色，见她言语间始终风轻云淡，不由一叹：“看来二姐确实不在意！反倒是谢二郎，他好像还是有些在意的。你看刚才，他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就走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也许他只是不想看到我。”
“谢二郎是这么没有风度的人吗？”沐清嘉奇道。
“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那时候我骂了谢二郎一顿。”
在谢鸿陷入人生低谷的时候，她这个刚刚解除了婚约的前未婚妻跑到了他的面前，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自从那一次之后，谢鸿每回见到她，都是冷漠以待，如无必要，他是连半句话都不愿意跟她多说的。
沐清嘉愣了一下：“……这倒也是！谢二郎向来心高气傲，你骂了他，以他的性子，还记着应有的礼数，没有直接甩脸走人，也算难得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扬声道：“不对啊！明明是我问你，怎么都是我在说？”
姬璃莞尔：“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二姐！”
“你到家了！”姬璃掀开车帘，马车应声停了下来。
沐清嘉探头一看，果然已经到了自家门前。
“二姐不进来坐坐？反正你回去也是一个人！”
姬璃摇头道：“姐姐家里还有事，而且现在这么晚了，我这一进去，恐怕会吵到姑姑他们。”
“那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事，你可别忘了！”
“好！”
姬璃看着沐清嘉进去，这才命人掉头回府。这一天下来，她也累了，回府之后简单吩咐了几句，便洗漱更衣睡下。
--
接风宴过后，永帝定开始叙功议赏。
此次出征，大梁一共派出了十余万人，分成三路向北进军。其中一路号曰定北军，谢鸿正是此军的统帅。
三路人马齐头并进，一路北上，经过几个月的奋勇杀敌，终于夺回了原本属于大梁的雍燕二州。
直到这时，众人才恍然发现，雍燕二州竟有一大半都是谢鸿所部打下来的！就连乾朝四都之一的雍都，也是谢鸿带兵攻破的。
如此功劳放在以前，莫说封侯，便是封为国公也已足够。
只不过谢鸿还年轻，倘若这一回直接封了国公，日后立了新的功劳，又该如何封赏？
于是永定帝拟旨的时候，有意将谢鸿的功劳往下压了压，只封他为云阳侯，食邑千户。
北方局势未稳，另外两支梁军的统帅仍然带兵驻扎在北方，以防逃到草原上的戎人残部趁着大梁边防空虚，回头杀一个措手不及。
因此这一次回京献捷的队伍，就只有谢鸿率领的这支定北军。谢鸿也只带了两万兵马回来，一路押送俘虏和战利品，两万人已然足够。
余下的人马，就由他的心腹副将率领着，驻扎在雍都城外。
永定帝的圣旨颁了下去，另外二位将军一样也封了侯爵，余下各级将士亦是依功行赏。
一些人见谢鸿只得了一个侯爵，便想着莫非是谢鸿功劳太大，让圣上对他心生忌惮了？
所以说，锋芒太盛未必是一件好事，学会藏拙守愚才是人生之道。
闻者连连点头，也跟着附和了几句。那说话的人见众人都同意他的话，愈发得意起来，又是一番舌绽莲花，说得谢鸿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张被永定帝收藏起来的良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