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瞧着宋淼一口吞了大半杯下肚,脸上的表情跟吞了鹤顶红似的,又忍不住好笑地抽了抽嘴角。
宋淼抿着嘴,感觉着从舌尖到喉头,再到落进肚子里的一片灼热。
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辛辣刺激。
她喝酒不多,不大分得出白酒的优劣。
却直觉得出,今天喝的这一口,似乎是那种入口醇香后劲绵长的类型。
……忽然就有点后悔,一上来就喝得这么直白爽快了。
只希望这酒劲儿别上来得太快太猛,让她一不小心说出点不该叫人听见的酒后真言什么的。
一旁的少校,还想提醒她先吃点东西垫吧垫吧。
转念想到,她是被自己从烤鱼店里直接拉过来的,就又默默闭了嘴。
只是瞧着她杯子里转眼就只剩小半的残酒,忽然就担心起自己今晚蓄谋已久的计划来。
看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样子。
要是一不小心喝高了,把他说的不管什么都当酒后幻听南柯一梦,他岂不就是白费了功夫白忙活一场。
……还是罗大灰狼说得对。
不管什么战略战术,到最后还得落在一个“人”字上。
变数所在,考验所在。
就如眼前,她这看起来好骗好哄的家伙,反倒把他这个骗人哄人的吃得死死的。
就这么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剩下自怨自怜默默叹息的份儿。
少校拿起筷架上的木筷,夹了一筷子爽口的樱桃萝卜,放在身边人面前的小碗里。
另一只手,已经不着痕迹的,把她还留有三分残酒的酒杯,往自己这边挪了一挪。
“多吃点菜,少喝点酒。”他偏过头嘱咐她。
忽然伸过来的手臂,挨着她歇在桌沿的手背。
硬挺的骨骼与温暖的皮肤,短短的贴近摩擦,全然意料之外的一点触碰。
宋淼低头,瞧着盘子里多出的一口凉菜。
红皮白心的小萝卜,被片成开了口的团花样,刀工精巧,形貌可人。
她顺了口就想说“谢谢”。
忽又想起尚且身在戏中,有些话,当众说起来太过见外。
于是,也只张了张嘴。
刚拿起的筷子,就坦然落在了盘里。
半下午时吃下的东西,还踏踏实实填在胃里。
缓了那一口下肚白酒的酒劲,也缓了她一饿就想吃肉的胃口。
盘子里的爽口小萝卜,来的可谓正是时候。
她低下头,“咯吱”咬了一口。
带着点酸甜的汁水,浸得舌尖一片微凉。
做好的热菜,一样一样端上来。
桌上的嬉笑闲聊,也渐渐热闹起来。
这一圈发小玩伴,也是各忙各的,许久未见面了。
好容易又坐在一起,少不了东一嘴西一嘴说说自己的近况,也问问其他人都在忙些什么。
老潘手里,也和克铭一样,盘上了根没点燃的干净烟卷。
因为朵朵已经是一不小心的准妈妈了。
所以,在场两个好烟的,就只有拿着烟在手里干盘的份儿。
娴子似乎也会抽,却没他们这么大的干瘾。
刚才宋淼他们没到之前,从茶桌上就开始了的一点话头,又被几个人捡了起来。
东拉西扯地续下去,连带着把后来的两个也聊进来。
几个人里,有在企业和银行忙于繁琐应酬的,有自己做生意开店操心资金周转的,也有少校和东子这样,被一身制服拴着,忙得与世隔绝不知今夕何夕的。
说起来,也是各有各的忙碌,也各有各的闲趣。
他们也问宋淼:“你这次回来是找了什么工作?律师,还是考了公务员?”
宋淼挺惊讶:“你们怎么知道我是学法律的?”
身边的娴子,嚼着嘴里的鱼头老豆腐,冲她笑得眉眼弯弯:“因为我们能掐会算啊。”
“……”
这当然不是真的。
他们之间夹着的,还有个知道她底细的时少校。
宋淼只是没想到,他还会跟他们这些发小,说起她的零零碎碎鸡毛蒜皮。
好像她在他那里,还挺有存在感似的。
“我现在是在一家律所。”宋淼接着刚才的问话,报了自家事务所的名字。
“诶,那家律所啊。”捏着发皱烟卷的老潘,很感兴趣地转向宋淼,“我们公司的法务就是外包给你们做的。”
“哦,是么。”宋淼知他说的是公司的法务咨询,微囧地继续解释,“不过我是做离婚案子的,都是些抢房子分钱什么的。”
没有预料到话题走向的老潘:“……”
其他几个人也嘿嘿直乐。
克铭照样顺着话头开起玩笑:“川儿,你可小心了。这离婚律师可不好惹。”
“……”宋淼很想告诉他,自己才疏学浅道行不深,即便惹了也不见得有什么严重后果。
已经沾了酒气的脑子,压根没反应过来,自己眼下这心态,俨然是被在场众人洗脑成功后的完全入戏了。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少校就已悠悠地开了口。
照旧带着笑意的声音,多了些今晚与发小们在一起时的轻松随意:“不好惹就不惹呗。好好哄着不就行了。”
“艹。”克铭笑骂着,抖了抖身上的恶寒。
老潘也笑着摇头:“川儿你也会说这种话,也真是活久见了。”
娴子和朵朵也笑着打趣。
只有话题中心的宋淼,把这话听在耳里,忽然就一个激灵。
刚完全入了戏的戏精之魂,也是三魂抖出了七魄。
她是离婚律师不假,好不好惹也因人而异。
只是他说的那个不舍得招惹的,要被好好哄着的人,似乎……好像……并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有点少,还是勉强更一章~
☆、第二十七章
房间里很暖。
说笑声之间,酒香茶香饭菜香,浓淡相宜和乐一片。
宋淼却只觉得发间颈间的细汗,一点点凉了下来。
轻飘飘浮上来的酒意,也瞬间冷凝下沉,扑簌簌直往下落。
又随即像是聚成棉絮,一团团塞在胸口。
不声不响,却堵得人难受。
刚吞下肚去的一块清蒸鲜鱼,也一下子没了滋味。
搁下手里的筷子,宋淼垂了眼,端起微凉的苹果汁,咕咚灌了一大口。
说笑中的众人,都当她是脸皮薄不好意思,没留意她安静里的一点异样。
桌子对面的朵朵,挽着棒针毛衣的长袖口,把刚端上桌的一盘四样的蒸菜,直转到这边的宋淼和娴子面前来。
她招呼两个人:“娴子姐,淼淼,你们尝尝这个。每一种都不一样,味道挺不错的。有了宝宝这两个月,我就超馋这个。”
她还是不习惯开口闭口叫“弟妹”,便捡了个同辈人间的称呼叫宋淼。
娴子也担心玩笑开得狠了,弄得这初来乍到的新人太不自在。
也顺着把那盘配着蘸料的粉裹蒸菜,往宋淼这边转过来:“这个清淡,也爽口,你可以多吃点。”
刚才她就见宋淼不太有食欲的样子,见什么都不大动筷子。
贴心问了两句。
宋淼告诉她说,是中午那一顿吃得晚,现下还不是很饿。
于是觉得,这道菜她吃着正好合适。
宋淼手里的玻璃杯,还定定凑在唇边,嘴里的果汁,也还未尽数吞下肚去。
忽然面对一人一句的热情,也一时顾不得伤春悲秋,一边抿起唇角“嗯嗯”答应着,一边忙不迭伸出空着的手,去扶桌上徐徐转过的转盘。
示意她们不用劳烦,她自己来就行。
身边的少校,见她无暇他顾,也伸了手去,想帮她承下别人的美意。
就这么一个匆忙,一个好意,两个人的手肘一点没有默契的,正正撞在了一处。
少校的手,只是稍稍一收。
不甚在意地轻巧避过。
可被他碰了的那只胳膊,却不怎么轻巧的,匆匆忙抬起要躲。
却莽撞之间,不知怎的,殃及了那只还盛着一口清透白酒的玻璃酒盅。
拦腰被撞,杯口歪倒,那点半天都无人问津的酒水,就这么泼在了少校未及躲避的手臂上。
挽到小臂的深色衣袖,一下子就洇湿了一片。
“啊,不好意思。”闯了祸的人,更着急得抬起手。
脱口而出的道歉的口头禅,就跟在大街上不小心撞到了路人时的语气没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