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老爷告诉过你,那是宝物?”黎靖修轻飘飘的一眼让黎老夫人浑身发颤。
她丈夫死前曾说,那是害人的东西,要他们的孩子承认下一任守阵人,要做好他会早逝的心理准备,所以当初,她才悄悄送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当那什么莫名其妙的仪式不得不进行下去的时候,万不得已,这人才站了出来。
是这样没错。
但是,这么多年,不一直都相安无事么?
虽然关于黎家世代守护的至宝,个中细节只有历代当家人才知道,但是她又不傻,可不就是凭借着这东西,黎家才一直受到凤华城庇佑的么。
尤其是十年前。别人不知道,她身为黎家人还不知道么?凤华城城主凭什么能战胜北朝的军队?不都是凭借着他们家的宝物吗?
虽然在那之后她丈夫一直卧病在床,黎老夫人也曾因此产生过动摇,怀疑是那东西害了自己的丈夫,但是过了这么久,她开始起了疑心。
若拿东西真的会害人,为什么黎家前几代家主全部都是百岁而终?为什么黎家祖辈留下的遗训都是守好这宝物?
每一个思念丈夫与儿子的夜晚,黎老夫人都在怀疑,这是一场骗局。
那仪式进行的时候,除了她丈夫和这个人,谁也没亲眼看到,结束的时候,她丈夫就死了,说不定她丈夫就是被这人给杀了!
这几年,这个念头就像是一粒魔种,在黎老夫人的心中肆虐,野蛮生长,时间一点点过着,她的恨意和怀疑就一点点增加着。
直到黎世川的出现,他离开时随身携带的信物以及仅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回忆让她彻底相信了这个面孔不同的年轻人。
至于容貌……虽然这么多年变了些模样,但依稀能辨认出,这是她的孩子。
“既然是宝物,为何他当初要逃走?”
“那、那是因为老爷受了你的威胁,骗我们那是害人的东西,所、所以……”所以她不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受苦,一时情急,才在仪式开始之前悄悄将人给放走。
“是这样吗?你做好准备了?”黎靖修看向那始终沉默不语的人。
白玥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在消化他们的话。
“你一直在找那东西的位置吧,有眉目了吗?”
“……”
黎世川始终沉默不语,反倒一向话少的黎靖修话突然多了起来。他的大手摩挲着拇指上的黑玉扳指,流光划过,那东西终于吸引走了黎世川的注意。
他终于抬起了头,这个动作他做得相当慢,但是站起身的那一瞬间,身后两个守卫突然吐血倒地,瞬间身亡。
紧接着,一身惨叫声响起,一旁始终都在哭泣的尹青婉瞪大了双眼,脸上惊恐的表情永远定格,本应在地上的那枚毒针最终还是深深的刺进了她的眉心,根本没人看清他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黎世川终于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没了往日那恭敬的表情。
“儿子,你怎么能……”黎老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吓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杀了人。
“我不是你的儿子,”黎世川不耐烦的转了转自己的脖子,嫌恶的看了一眼黎老夫人,“蠢货,要不是为了在你面前演戏,我早就把她杀了,何至于现在这样。”
若不是为了不引起黎老夫人的疑心,以及对自己的本领有信心,他一开始才不会同意这个老婆子说的,让尹青婉帮他们做事。早知女人们全都这么蠢,他从一开始就不会筹谋这样的计划。
“你……你、你什么意思!”
黎老夫人属实是被黎世川那阴沉的眼神给吓到了,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黎世川到底说了什么,一时间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若是一开始,他从未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或许可以当做这个孩子已经永远离开她了,但要让她有了希望之后再次失望……
“你儿子也是被我杀的——真是不敢相信,黎烬的后人居然是那样贪心又好骗的蠢蛋。”黎世川笑得相当残忍,他们天马山的人有辨认血脉的特殊办法,当初,也不是没想过要让那个叫黎靖修的小子参与进来,奈何他实在是太蠢了。
他第一次见到那小子的时候,他正在街头流浪,刚刚骗了一个老乞丐的钱,准备去喝酒。这种世家贵族养了二十年的蠢货什么都不懂,又能在他的身上给予什么厚望呢?
所以在他口中套出了所有关于黎家的有用消息之后,他就把那没用的小子给杀了,谁也不知道,就连他的三个徒弟也不知道。
“不……不……这不是真的,你骗我,我的儿子在哪!他在哪!!”黎老夫人有些疯癫。
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你一定是骗我的!!你把它还给我!!”
黎世川扬手,一根银针朝那发了癫的老夫人门面而去,但是黎老夫人却丝毫未觉,依旧在大喊大叫。
直到黎靖修的手在她眼前捏住那枚差点刺进她眉心的毒针,她才粗喘着闭上嘴,堪堪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然后,不知是受不了黎世川并不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刺激,还是收到的惊吓过度,白眼一翻,竟晕了过去。
“轰!!”
“轰!!”
黎老夫人倒地的瞬间,外面接连响起了好几声巨响,白玥潇甚至觉得地面都震动了一下,再转身,黎世川已经撕掉了贴在脸上的人皮。
就连得到信号冲进来的魏安、葛辉,以及黄时三人都愣怔了一下,从来没想过他们瞧不起的废物自始至终都是师父扮演的这一可能性。
但是眼下的情况明显容不得他们有半点马虎。
想来也是,乔庄算什么,他们师父陆卓文可是天马山的天才,是凭借一身神通将虞阳与苍凌国的两个国君耍得团团转的人啊!
随着三人的到来,外面被黎靖修设下的禁锢彻底被破坏,大批的敌人包围了山庄,陆卓文抬手,“啪!”的一声,一只巨型虎兽从天而降,砸碎了屋顶,落在几人中间,“吼”的一声凶恶咆哮,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紧接着,一只长了四只翅膀的虎鹰从树林的方向飞来,长开血盆大口,咬住了那比它大了一倍的虎兽,“砰”的一声狠狠撞碎了脆弱的墙。
同一时间,陆卓文也没闲着,他提剑,朝黎靖修直冲而去,黎靖修就站在破碎的门前,后面就是漆黑的夜风。
夜风呼呼的灌进来,随着夜风而来的,是数不清的黑色乌鸦。
黑鸦群从黎靖修的身后涌进来,包裹住了陆卓文,冲掉了他的剑气。
“啊——”
黎靖修应声看去,白玥潇倒在了地上,背后还隐隐冒出了黑气。她背后的衣服被烧焦,点点黑色焦痕与白天那被爆炸毁掉的衣服后面的焦痕一模一样。
那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爆炸,而是一种咒术。
而白玥潇,在此之前也根本没发现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不对,刚才,那三个人开始念起奇怪的咒语,她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直到那背后如灼烧一般的疼痛燃起,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问题。
白玥潇咬住了牙,躲开了打斗中的虎兽,眼中略过一抹红,却又被她的意志强行压了下去。
不可以……
但是为什么不可以呢?
她心中那微妙的感觉放大,重合,像极了成魔之时害怕至亲白玥南发现时的恐惧。
其实她心中隐约的记忆告诉她,黎靖修很可能已经看过了她的真面目,但是那抹与她平时果决的性格完全相反的不确定又撕扯着她的理智,令人左右为难。
为什么害怕他发现?
是因为在乎么?
在乎什么呢?
黎靖修又怎么能与亲哥哥比呢……
这时的白玥潇才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她从未真正强大到无所畏惧,她依旧是当年那被关在魇域中误食了血莲害怕被发现的小女孩儿。
妖域长大的孩子从小就知道,魇域的魔是恶,是人人喊打的存在,是注定要被消灭的存在,是他们同胞的仇人,也是杀了她亲生父母的仇人。
所以她恨魇域,也从来不想接受自己早就已经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当她自己都不能接受自己,又能如何将那从不为人知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呢?
“咔。”
“咔——”
“轰——”
地面突然出现一道界线,然后慢慢龟裂,塌陷,这条线分隔开了黎靖修与白玥潇,将他们用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隔开,无数毒物从下面爬了上来,场面一时犹如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