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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尾,辛宛去辛向东家吃了一次晚饭,这次小女儿大胆了些,主动给他递了糖果,因为藏了很久,硬糖有些融化,打开塑料包装的时候黏黏的,吃进嘴里是很浓的草莓味。辛向东的妻子没有再给他递红包,只是给他夹了许多菜,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褶皱许多,很温情的感觉。
大学里的事情很多,辛宛并不是每个周末都能回一趟漱月里,很多时候是宋珩来见他,门卫并没有察觉异样,甚至和他一起上过马哲课,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也不是没有坐过前排,但宋珩长相太显眼,总会惹得女生讨论,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课本,坐前排容易让老师发现。
老师是个老头,讲课很枯燥,念PPT也慢,跟催眠没有两样。辛宛在记笔记的时候,忽然听见稍沉的呼吸声,侧目才发现宋珩撑着头睡着了,眼睫毛很长,他伸手碰了彭。
下了课,宋珩才醒,总结道:“你们这个课真挺无聊的。”
“没事,最后一排呢,”辛宛忍不住笑,“你想睡就睡,我替你打掩护。”
宋珩也要上班,要忙碌处理各种文件,他需要让自己在工作上出色,才能继续让家里人接受,他只陪辛宛来上过两三次课,但潘东还是眼尖看到了宋珩,凭借记忆回想起这人接过辛宛下班,只是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是问:“这你专业哪个人啊,太帅了,挂表白墙要微信的评论都能过百吧。”
“不是,”辛宛不自觉地自满,“就我……我堂哥。”
“好家伙,基因不孬嘛,”潘东浑然不觉,还问,“你堂哥真的长得不错,要是能来咱音乐节,准能引不少小姑娘来看,也不用担心组织凉了。”他捣了捣辛宛,“让他来呗。”
音乐节是他们社团举办的,算是校级的活动,有联动其他学校,来观看的人也不限于本校的人,举办地在西湾的海边。辛宛的尤克里里拿不出手,也就没有报名节目。潘东这么一说,他的确动了心思,旁敲侧击地问了宋珩。
“你参加的音乐社团?”宋珩感兴趣地问,“学的什么?”
辛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学的尤克里里,那个简单一些。”
“回头弹给我听吧,”宋珩说,“答应我的话我就去,不然不去。”
在一起久了,宋珩偶尔会露出稚气的样子,和十七八没有什么不同,辛宛总是很想笑,也没有什么不答应的道理,于是约定好了日期,音乐节在四月中旬,宋珩会开车带他去海边。
为了能给他弹出像样的歌,辛宛练了很久,甚至指腹磨出了泡,的确太娇气了,这点宋珩并不知道,是他们宿舍里共同处理的,潘东拿打火机烧了烧针,颤巍巍地攥紧他的手指头:“你别乱动哈!”
李与闻捂着了眼:“你小心点,别戳着肉了!”
孟昌冷笑,手里还拿着创可贴:“出息你们,不就戳个泡吗?”
扎了泡,伤养了两三天又开始练,伤口愈合很快。在音乐节开始的前三天,辛宛能够弹下一首完整的歌了,潘东差点把手给拍断,又怀疑地问他:“你又不表演,你练习歌曲是给谁听的?”
孟昌看穿了一切:“还不是给女朋友?”
“辛宛有女朋友?”李与闻捂脸痛哭,“原来只有我们是单身。”
“哎,不是!”辛宛哭笑不得,“哪儿来的女朋友?”
性向辛宛并没有打算立马坦白,没有人会刻意说明自己是异性恋,那么同性恋也不需要那么刻意地挑明。如果发现了,他不会否认,但在发现之前,辛宛还是乐意和他们处在薛定谔的单身阵营里,这便于晚上开黑时当战友。
四月十三,最高温度19℃,天气晴朗。
音乐节在这一天举办,场所提前两天布置好了,不需要门票,完全是自娱自乐的性质。说好是下午三点来接他,辛宛却忘记了还有其余的舍友,以至于潘东招呼他一起坐公交车的时候,他一时没了举措,支支吾吾半天,连车子什么时候停在路边都没有发觉,还是宋珩出声叫的他:“辛宛。”
“哎!”辛宛猛地看过去,李与闻和孟昌没有见过他,倒是潘东热情地出声招呼:“辛宛他堂哥!哎,你来接他啊?”
“对,”宋珩扫了眼他们,约莫着得出结论,“你们也是去音乐节?”
“怪不得辛宛不肯跟我们一块坐公交车,原来是自个儿有座驾了,”孟昌很伤心,“孩子长大了,翅膀肥了,都不肯带相亲相爱的舍友一程了。”
辛宛求助般看向宋珩,李与闻大着胆子问:“他哥,你这车座能带我们一程不?”
“有什么不行的,”宋珩笑了笑,招招手,“走吧。”
按照辛宛的计算,在这天之前,他已经有两个星期没有和宋珩见面了,说长不长,但想念总是煎熬的,见面后的一切他都有计划,至少要在车上接个吻,然而潘东他们打破了这一切,一路上相当热闹,李与闻和孟昌都不是社恐,一人一句“他堂哥”叫个不停,宋珩回答得也耐心,没有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辛宛也坦然接受了,等后座自己聊开了,等待红绿灯的过程中,宋珩这才侧目看向他:“怀里抱的是什么?”
“尤克里里,23寸的,”辛宛拉开了拉链,给他看了一眼,笑起来有酒窝,在这样鲜明清亮的天气里很显眼,“我学了一首歌。”
“什么歌?”绿灯亮起,宋珩重新看向前方。
辛宛晃了晃脑袋:“好运来。”
路程二十分钟,天色仍是亮的,风中很明显的海水气息,沙滩上留着密密麻麻的鞋印,舞台是摆着架子鼓,一把电吉他,一柄没有插电的麦克风,音响安静,台下是塑料椅子,摆得不算齐整,他们选在了倒数第二排。
潘东和他们一起去买饮料,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辛宛,他哥,给你俩买了柠檬水!”加了冰的,拿到手里塑料杯还在流汗,辛宛刚想拿钱,他如临大敌:“谁要你钱了!拿着!就俩杯水,还跟哥客气呢——我跟他们一块去收拾下场地,缺人手再叫你。”
辛宛只好收回手,笑起来:“成!”
“那些是你舍友?”宋珩接过了柠檬水。
“嗯,他们挺可爱的,”今天光太艳了,从他的视角看,宋珩身体的每一寸线条都是光亮的,发尾也是,辛宛离近了些,笑着说,“你别担心我。”
音响在五点钟开始播放音乐,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放,摇滚放,蓝调也放,还放钢琴曲,辛宛抱着那杯柠檬水,等喝空,又去嚼里面的冰块,他忽然说:“你快到生日了,是不是?”
周围声音太大,宋珩听不清:“什么?”
“我说!”辛宛说,“你快过生日了吧!”
宋珩说:“对啊。”
“那你就二十四岁了,”辛宛勾了勾他的袖子,手指拢在耳朵边,“你还记得吗,你答应过我,我们要交换十八岁的生日愿望的,你还没有告诉我呢!”
宋珩惊讶:“我没有告诉你吗?”
太狡猾了,把这件事情说得这么轻而易举,在宋珩十八岁那年,生日愿望是对于辛宛而言最为期待的事情,他想要长大,想要交换,但十八岁那年谁都没有记得,到后来分手,更是没有机会再提起。
“要现在说吗?”宋珩捏着塑料杯,发出咔哒的声响,语气带着笑。
辛宛使劲地点点头,离他这么多年的问题即将得到回答,李与闻又跑了过来:“哎,快去领手环!限量的,等会儿天黑了还会发光!”
人群挤拥着,他们领完了手环,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也没有了,只剩倒数第一排两个塑料椅子,是绿色和橙色的。已经黄昏了,辛宛刚想继续发问,硕大的LED屏幕亮了起来,主持人上台,大张旗鼓地宣布音乐节正式开始,太吵了,什么都听不到。
他们只能靠眼神和手势,像哑巴,像聋子,在人声鼎沸里,又把手指握在一起,是藏在帷幕之下的相爱,辛宛另一只手揽紧了尤克里里,到底是笑了起来。
“太吵啦!”音响轰鸣,辛宛在他耳边大声说,“他们听不见我们说话吧!”
宋珩也声音变大:“对!”
“那我想说!”辛宛晃了晃手腕上鲜黄色的荧光手环,“我爱你!”
宋珩低头笑了起来。
歌很好听,一群大学生在台上,想怎么唱就怎么唱,还有人唱原创,歌名叫《献给莉迪亚》,架子鼓敲得飞起,主唱唱得撕心裂肺,唱“莉迪亚,莉迪亚,你是夏天打碎的那瓶香水,你是没烧完的烟”,又唱“我要带你跳进路边雨水滩,无人知晓的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