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很安静,哭声突兀。
他一直抱着宋珩,过了许久,忽然听见宋珩低声说了话。
辛宛以为是自己错觉,宋珩扣着他的肩膀轻朝后推,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我没说不要你。”
这次听得清晰了,辛宛看着他垂眼从兜里拿出包纸巾,不甚温柔地擦拭他的眼角,又捏了他的鼻子,说:“用点力。”
方才那些愤怒不甘又成了丢脸,辛宛脸颊都红得厉害。纸巾扔进了垃圾桶里,宋珩这才看向他的眼睛,说:“哭够了吗?”
辛宛低眼摇摇头,闷声说:“哭够了。”
宋珩能看到他的发旋,小小一个,头发柔软,又看到他纠结在一起的手指,说:“在医院那次,你没说错,我的确没想带你走。”
辛宛愣了下。
“我不想带你离开,不想管你,也并不想和你有联系,这点你没说错,我从来没试图在这方面骗你,也没有和你说过‘我非常想带你走’。”
宋珩将那句“如果可以,我希望一辈子都不见到你”没有说出口。
太冷静客观的语气,辛宛几乎想捂住他的嘴强迫他不要继续说了,刚平复的情绪又起了波澜,眼眶里有透明的泪水。他又低下头,想:大概真的是要扔掉他了——是他自作自受。
辛宛委屈,又难受得要死掉了,咬紧了嘴唇,尝着了铁锈味,却又想体面,他刚想说“知道了”,又听到宋珩说。
“但我现在也没有骗你。”
辛宛怔怔抬头。
“我不认为你有病,这点没有骗你。你的心理状况需要吃药,也需要看心理医生,”宋珩稍微错开眼神,“我说会来接你回家,也没有骗你。”
辛宛没能及时反应过来:“那你为什么送我来……”
“之前记者的事情对你刺激太大,你自己调节不了。还有你这几天睡眠很差,心跳快,都和精神状况有问题,长时间下去会垮掉。”
他顿了顿,看向辛宛的眼睛:“如果可能,我还是希望你健康。”
如果今晚发生的一切是梦,那也是在飞机上的梦。先是起飞,冲撞云层,继而从高空几千英里坠落。被欺骗的失望成了种难以言喻的开心,辛宛抽了抽鼻子:“那你现在不讨厌我了,是吗?”
宋珩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和辛宛说这么多:“你去看医生,就不讨厌。”
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辛宛循声望过去。
“心理咨询中心”后隐约传来男人的声音:“吵完了吗?我可以出来吗?”
“……”
宋珩找的是自己在大学专业是心理学的校友,叫沈游,他人性格很好,情商高,是宋珩在本地上大学时为数不多的朋友。门推开了条缝,沈游走了出来,朝他们摆了摆手:“刚听你们动静挺大,没好意思出来——晚上好啊。”
宋珩轻朝前推了辛宛:“和他聊聊吧。”
辛宛抿了抿嘴唇,被迫朝前走了几步,又红着眼侧头看他:“那我去,你要来接我。”
宋珩见他抵触情绪消减了些,于是松了口气,说:“好。”
“你要记着去打疫苗,还有把球球送到医院。”
“好。”
沈游笑起来很亲人,他揽过了辛宛肩膀往里走,“来,在里面给你倒的热奶茶都凉了,再给你泡一杯,好吗?”
宋珩说:“拜托给你了,我先走了。”
沈游点点头。
宋珩把系在消防栓上的狗绳解开,右手牵着球球走到楼梯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跑来的脚步声,刚看过去,便猛地被抱住了,他朝后踉跄了步,险些踩到了球球的尾巴。
辛宛搂住他的脖颈,声音好像贴在耳朵边,温热的,“哥哥,谢谢你,真的。”
挨那么近,好像能闻到衣服上柔顺剂的味道,很清淡的薰衣草香,宋珩顿了下,轻声说,“快去吧。”
辛宛这才放开他,眼眶是未褪去的红,但眼神却是明亮的,眼睛弯弯的,“那你要早点来接我。”又重重摆了摆手,“等会儿见。”
情绪越是不加掩饰,就越容易带来共情,直率最容易感染。辛宛朝他笑的时候,宋珩忽然也感受到如破冰般的流动感。
他也说:“好,等会儿见。”
作者有话说:
(高亮)【星期二星期三不更,星期四再更,阿里嘎多~】乌龟作者在努力把存稿写多t t
第18章
宋珩把球球送到了附近的宠物医院,确定是感冒了,给打了一针后,他这才去市医院打了狂犬疫苗。折腾到了接近十点,这才回稻三路接了辛宛,辛宛见到他表情明显开心起来,像讨好的小狗。
“球球在车里,你先去陪它,”宋珩说,“我和沈医生聊会儿。”
沈游目送辛宛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这才说:“他抵触情绪还是有的,现在只是初步交流了下,尽量让他对我放下防备心和戒备。不过效果还是挺好的,他愿意对我说一些比较浅层的事情,还和我聊了追星的事情。”
宋珩问:“追星?”
“对啊,这小孩还挺有意思,”
“说他之前很喜欢she,还问我有没有她们的专辑海报,”沈游笑出声,“他这个失忆挺有意思的,还能记着自己追星这种事儿。”
他对辛宛曾经追星的事情不感兴趣,潦草听了,又听沈游感慨:“先前只见过照片,现在总算是见着本尊了。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宋珩倚靠在墙边,垂下眼看地面的灰尘,“先前倒是有些牵扯,他不记得,也就没有再提的必要,现在暂时算作是他堂哥。”
沈游看向他:“他是你前男友吧?”
对上宋珩看过来的眼神,沈游忙摆手:“我猜的!他是不记得,但你好歹记得,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而且能看出,他对你的依赖感很强,他是不是现在对你有好感?”
宋珩想笑:“不会,他现在对同性恋很排斥。”
再打听下去,总要触到隐私的边界了,讲话里“度”最重要,沈游收了话茬,眼角含着笑意:“回头再把他送来吧,先花几天熟悉一下,可能后期会用催眠,到时候你如果有空,可以去旁边的’听室’看着。”
“催眠?”
“催眠可以起到一种安慰、放松与暗示的效应[1],当身体松懈下来,潜意识的东西可以尝试用催眠来得知,即便是在失忆的情况下,”沈游说,“在特殊情况下他的情绪会偏激,催眠后可能也会这样。你在这儿的话,他或许会比较快稳定下来。”
宋珩过了许久才应了声,说“可以”。
下次治疗的时间定在了星期四,沈游嘱咐药物一定要不能断。辛宛对吃药这件事仍有抗拒,不情不愿地吞了下去,事实证明这些药对心理状况的确有辅助作用,当天晚上辛宛没有再发无端的噩梦。
第二天晚上,辛宛照旧抱着棉被和枕头跑去了宋珩房间。
宋珩没有让他进门,靠在门框边,问他:“最近还心跳很快吗?”
“没有了,”辛宛乖乖回答,明亮地看着他,“哥你找的那个医生真的有用!”
“那你今晚回自己房间睡吧,”宋珩说,“今晚的药吃了吗?”
辛宛下意识地点点头,低下眼:“不能再在你屋睡觉了吗?”
“你不能一直和我一起睡,辛宛。”
辛宛说:“为什么不能?”
话问出口,辛宛才发觉自己又任性了,或许是宋珩对他太包容,他才会缺少忌惮,他抿抿嘴唇,说:“没事,那哥晚安。”
习惯真的很可怕。水蛭一样的,不分时候地攀附在骨肉间,明知沾染却也难以甩掉,拔掉的时候总归会带出血来,要让人疼了才罢休。辛宛甚至埋怨起那盒药,也埋怨消失的噩梦,但无计可施。
门在他面前关闭,灯光拢起。
辛宛自己在卧室里睡觉,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才发觉原来这个房间透光这么差,以至于浓郁的黑让他看不清手指。翻来覆去到十二点,辛宛才算睡着。
星期四上午,宋珩替他在学校请了假,送他去沈游那里。
“下午上课前我来接你,”宋珩递给他一块牛奶糖,“去吧。”
辛宛是有和他赌气的成分的,也道不明是为什么。但宋珩给他递了块糖,气就散了,浓郁的奶香在唇舌间漫开,好像连呼吸都带着甜丝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