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他男性的肉体,喜欢他蓬勃的肌肉,他小臂上凸起的青筋,他解开你的裤子,就像先前无数次你和他在床上那么做一样。”
不是,他没有很多肌肉,他生得很高挺,身材恰到好处。
但这不妨碍辛宛继续幻想,他不自觉地呼吸发热,身体隐约有反应。
“你们上床了,在干净的床上做肮脏恶心的事情,用排泄的部位去接纳他。”
不脏的,辛宛很轻地扣住手,想要反驳,说他很干净。
医生的语气骤然冷下来,“不觉得恶心吗?”踢着椅子走开,辛宛却走不出催眠的状态,他听到几不可闻的两个字——电击,随即头部传来针扎的刺痛感。剧烈的疼痛让辛宛大叫一声,冷汗倏地冒出,从床上弹坐起来。
“做噩梦了?”
辛宛恍惚地看过去,对上了宋珩的眼睛。
四周明亮,不是混沌黑暗,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声响清淡。宋珩坐在床边,应该刚洗了澡,肩膀上搭着条白色毛巾,发尾还在滴水,衣服干燥清爽。
“哥……”辛宛怔怔地看着他,脸色苍白,“我做噩梦了。”
做噩梦了,他却脑中空茫,和之前无数次那样,梦只剩支离破碎的片段,明明还未从那种强烈的疼痛感中挣离出来,却什么都想不起来,这让人很挫败。
辛宛突然抬起手,重重地砸了下太阳穴。
第二下的动作被制止住了,宋珩攥住了他的手腕,皱着眉,“干什么?”
“我想不起来我梦到什么,”辛宛无助地看着他,“不记得了。”
宋珩眼神动了动,低声说:“那就不要想了,从噩梦中醒来就好。”
太阳穴泛红,看得出辛宛的力道,宋珩松开他的手腕,“把一切都看成老天爷的安排,既然记不得,就顺其自然地忘掉,这样会更好——你说过的话,记得吗?”
话音没落,辛宛抱住了他。
搂住了他的脖颈,头埋在他颈窝处,力道很紧,宋珩这才察觉辛宛的身体抖得厉害,没有哭,或许是因为眼泪在先前已经流过了,干涩的眼眶并不适合痛苦,但嗓音带着呜咽,像淋雨的鹌鹑。
“很疼,我记得很疼,头很疼,胳膊很疼,”辛宛攥紧了他的衣服,声音颤抖地袒露深处的畏怯,“我害怕,哥哥你抱抱我……”
宋珩顿了顿,手放在他的背脊——辛宛很瘦,凸起的蝴蝶骨硌人,显得单薄。他轻声说:“不会再疼了。”
宋珩的怀抱很热,好像抱着他就是安全的。
他搂得更紧了些,闻到他身上很淡的雨水气息,沐浴露的味道是后来者,白色毛巾上浸着发尾滴下的水,湿漉漉的,辛宛幻想毛巾上沾满眼泪,替代他大哭一场。
不知道抱了多久,但宋珩自始至终都没有多说安慰的话,只是偶尔轻拍他的背,在那种安宁中,辛宛身体慢慢不再颤抖,逐渐平静下来。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宋珩的怀里起身,语气慌乱,急着要翻身下床:“球球,对了,球球跑出去了,我得出去找它!”
“先换身衣服,别急,不会丢的,”宋珩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带你出去找。”
辛宛无由来地相信了宋珩的话,忙不迭地点头。
第15章
辛宛急着出来找狗,衣服也套得匆忙,随意趿了双人字拖。宋珩拿了把黑色雨伞,伞面很宽大,足够遮蔽他们两个人。
外面小雨,地面上铺着浅浅一层水滩,雨敲在上面,水里兜着的云就碎开。辛宛踩到水面上,圆白的脚趾溅了脏水,有些湿滑。
他弯着身体看附近的草丛树底,叫着:“球球!”
其实球球应该算野狗,没主来驯养,只不过比起其他野狗来说更加温良,胆小了些。辛宛刚从医院醒来时不爱说话,所有的话倒是都对着一只狗倾倒干净了。常常是他坐在草坪上,球球趴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也没关系,总归狗听不懂。
球球不像他的宠物,更像类似家人的存在。
现在球球不在身边,辛宛难免不安。
围着漱月里找了几圈,几乎每个犄角旮旯都寻了个遍,但依旧没找到球球的踪迹,辛宛声调都在发颤,喊“球球”的声音明显哑了些,焦虑肉眼可见。
天快黑了,没再下雨,宋珩收了伞,“先回家,我让保安处的人留意一下。”
“要是丢了怎么办啊?”辛宛喃喃低语,“都怪我,我不该随意开门的,还有个人踩到了球球尾巴,它肯定吓坏了,它还没吃饭。会不会被卖狗肉的抓走了?”
宋珩没有说话,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
无功而返,因为道路积水,保姆来也不方便,于是叫了小区外一家烤鸭店的外卖,不到十分钟送到了。辛宛咀嚼得很慢,吃得也很少,几乎剩了一半。
“保安处的人找到了会和我说,”宋珩打破了沉默,说,“你今晚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辛宛“嗯”了声。
避免多想是很难的,人只要空闲下来,思绪就会活跃。辛宛洗了澡,宋珩拿了笔记本电脑和碟片过去,打算在睡觉前给他找部电影,用其他事情来占据空间。翻找电影时,他突然听见辛宛叫他:“三哥。”
宋珩轻应了声,电脑屏幕的光折射在眼中。
“我是不是进过同性恋矫治中心?”
宋珩在触摸板上划动的手停住,侧目看过去。辛宛坐在床上,眼睛像盛着水,那么直溜溜地看着他。
辛宛又问他:“我是同性恋吗?”
宋珩又垂眼看电脑屏幕,搜索关键词,“不是。”
“那我为什么会进矫治中心,”辛宛说,“我为什么不记得?”语气茫然,“我到底忘记了多少东西?”
电影找的是《罗马假日》,53年的黑白影片,奥黛丽?赫本的经典作品,宋珩点开全屏,“忘记得不多。”他把笔记本调好位置,“值得记住的东西不会被忘记,所以不需要在意你到底忘记了什么。”
辛宛还想说什么,宋珩却关了顶灯,只留了盏床头灯,在昏暗中似乎看了他一眼,辛宛怔怔看着他离开,而电脑屏幕上的奥黛丽?赫本正从床上一跃而起,像蝴蝶一样拎着裙角逃离城堡。
?
辛宛又做梦了。
自从他在医院醒来,梦就没有断裂过。美梦甚少,噩梦居多。
像《罗马假日》一样的黑白场景,木偶一般的人呆滞地坐在他身边吃饭,忽然窗外影子落下,像片巨大的叶子归入土壤,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听见一声尖叫。
“李圆跳楼了!”
辛宛惊醒。这次的梦不再如压碎的饼干碎,在他醒来后,梦依稀记得五六分。恐惧直到天亮才散去,辛宛分不清这究竟是否真实发生过,毕竟他不认识叫做“李圆”的人。
这天是周日,宋珩待在家里,陪着辛宛出去找狗,但毫无收获。
辛宛觉得自己好像在虚幻中,没有接触地面的实感,有些恍惚。在卧室写作业时,他划弄手机,看到了方意川昨天早上给他发的短信,说:辛宛,雨下太大了,我妈不让我出去,我能明天再去你家看狗吗?
辛宛回复:不要来了,球球生病了,病好了你再来。
除了那条短信,辛宛发现自己手机里多了条通话录音,昨天上午的,时长只有少十分钟,或许是他不小心按到的。辛宛迟疑了下,点开了录音。
宋珩能察觉到辛宛的心情低落,胃口也很差,晚饭只随意吃了几口,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不擅长安慰,所有的负面情感并非只言片语能解决的。虽然不喜欢狗,但宋珩能理解辛宛的伤心,任何陪伴的不再都意味着习惯的缺失,再去适应是痛苦而煎熬的。
临睡前,宋珩习惯冲了澡,只是懒得把头发吹干。刚要按灭床头灯时,他听见了敲门声,“笃笃”。
“进来。”
辛宛穿着藏青色的纯棉睡衣,推开门,宋珩这才看见他怀中抱着的薄被与枕头,他局促地站在床边,手指扣紧了些,低着头,声如蚊叫:“哥,我今晚能在你屋打地铺睡吗?”
宋珩问:“为什么?”
“我感觉有点喘不过气,”辛宛声音很轻,背脊微弓起,枕头挤压在胸膛前的位置,“这儿像有石头压着,很难受。我总觉得半夜会死掉,所以想和你一起,这样说不定你可以救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