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纯抬头。
吊顶的长灯管尽职尽责发着光,照到每个角落,仿佛刚刚的只是幻觉。
“怎么了?”陆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话音刚落,头顶的灯管发出几声轻响,擦出几点火花,十分刺目。
眼看火光就要剥落撒下来,从纯心下一惊。
来不及反应,她迅速揽住陆禅的后背后退几步。
后者低头反应未及,眼看就要撞上眼前的少女,他伸出胳膊及时抵住后墙后墙。
清淡的茶香融合几分烟草气萦绕周身,少年的手撑在两边,黑发在眼前。
陆禅再抬头时,和从纯的距离不过几十厘米。
耳尖泛红,从纯无法直视他的眼睛。
手心冒出几分汗。
她睫毛轻颤。
灯管又落下火花。
下一秒,随着一阵巨响,周遭陷入漆黑之中。
不宁的心绪终于得以放松,从纯听到少年的一声轻叹。
多好的氛围啊。
关键时刻掉链子。
她仿佛猜到对方的想法,轻笑。
不过,这忽然一断电,实在有点措不及防。
可真够意料未及的——
舞台上的两个表演相声的同学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回想几秒前,他俩配合得当,一人一句说得正畅快,谁能想到,下一秒就会断电。
掌声消失,惊讶的谈论声代替说笑声。
“嚯,这是怎么了,有点吓人啊,演着演着忽然停电。”
“不会是搞什么特别节目吧,我听学生会的同学说他们今年的主题是新颖来着。”
“特别节目什么的,不能吧,人家相声还没说完吧?”
转眼看前排的领导和老师们,他们也是一脸惊诧,明显是提前未知的。
主持人站在舞台上,说话声音从头到尾,贯穿整个大礼堂:“好了好了,大家静一静,都不要着急。”
有了解完情况的管理处老师从外面进来,走上台跟主持人说明情况,方便安抚在场的老师和同学。
主持人拍拍麦克风,继续说:“经由老师查看,是街道的电路问题,工作人员已经在修理了,请大家稍安勿躁,马上就能恢复正常。”
“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就是……”
“还不如不看呢,让我们回去刷题也好。”
“……”
说笑声不减。
从纯刚和管理处老师通完电话,后者已经了解到情况告诉她。
陆禅抬头,看到灯管上还隐隐残存的几分亮光。
看这个样子,是短路啊。陆禅想着。
听到从纯挂断电话,他随口问:“是短路了吗?”
从纯说:“嗯,是短路。”
她说:“工作人员已经去修理了,应该很快就好。”
一帘之隔,台下已经一团糟,主持人也不再一来一回,而是守在舞台上。
陆禅倚在墙边,手中打火机火苗一闪一闪。
“大小姐,”他悄悄靠近说,“你怕不怕黑啊?”
从纯道:“不是很怕。”
其实在黑暗中,她反而更有安全感。
陆禅点点头,接着,话题一转。
想起刚才刘越的话,他没由来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嗯?”
怎么突然这么问?
少年低头,好像早知道她心中的疑问。
于是摇摇头,他把到嘴边的话压下,笑说:“没什么。”
算了。
忽然想到他和刘越的对话,从纯了然。
是想问这个吧。
从纯深呼口气,声音很轻:“其实,我都听到了。”
“你和刘越的对话。”她补充道。
“……”
陆禅又一丝惊诧。
而后,周围静寂几秒。
下定决心,从纯叫他名字:“陆禅。”
“嗯?”
“我从来不会相信别人的评价,”她说,“因为太过主观。”
语气顿一下,从纯语气认真:“我只相信我亲眼见到的。”
她的意思是——不管别人说什么、怎么说,她都不会听,也不会动摇。
别人要说,就说吧。那并不会影响什么。
陆禅眼神一滞。
——“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是面对别人否定事时,他的疑问。
——“我只相信我亲眼见到的。”
无疑,这是最佳回答。
总有人做不到为自己的话负责,如果想要了解什么,就亲自去“看”吧。
少女的话回荡在耳边,随着“砰”一声响,击破忧虑。
心迹开阔起来,他无声低笑,缓缓靠近从纯。
凭着感觉触到少女发顶,他伸手轻轻揉几下,却没说话。
越了解越喜欢。
怎么都抵抗不了啊。
“大小姐,”陆禅轻声说,“我好喜欢你啊。”
修长有力的手指顺着发顶落下,抵到脸颊。
手感不错。
忍不住轻轻点一下。
从纯一怔,下一秒,握住他的手。
陆禅低头,贴近她。
距离只差几厘米。
陆禅收敛笑容,语气认真,带着试探:
“可以吗?”
从纯屏住呼吸,心跳很快。
是在询问她意见。
可以吗?
陆禅握住从纯的耳尖,温度高得烫手。
从纯败下阵来。
她点点头,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根本看不到她的动作。
正要出声,陆禅忽然笑说:“我看到了。”
唇角上扬,他低下头。
无限放慢的一秒钟。
同时,感官知觉也无限放大。
从纯揪着陆禅的衣角,手心冒出点汗。
轻轻一吻,落在少女额头。
仿佛月下,几缕风吹散湖面均匀洒满的月华,有只红蜻蜓挥动着薄翼落下,激起极其微弱的几丝涟漪,而后又飞远。
头枕在少女肩膀,心里满满当当。
“大小姐,告诉你个秘密。”他说。
心跳还未平复。从纯疑问:“什么?”
“其实,我小时候还挺怕黑的。”陆禅说。
“那时候我和爸妈还有奶奶住在郊区,有段时间,电路总出问题。”
记忆一下拉回十多年前,那时他也才四五岁。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天晚上,我刚抄完九九乘法表,家里忽然黑了。”
“爸妈不在身边,奶奶出去买菜,我一个人在家里,当时真的吓坏了,就缩在墙边抱着膝盖闭着眼睛数羊。”陆禅说。
“之后没多久,爸妈回来,半天找不到人,再最后找到墙边的时候,我已经睡着好久了。”
“从那以后,”陆禅说,“我一直开着灯睡觉,到十岁。”
脑海中映现出五六岁的陆禅的无助。
从纯心中有些酸涩。
犹豫几秒,她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腰。
手心轻轻拍拍,表示安慰。
陆禅低笑,手臂收紧。
清淡的香气环绕在四周,此刻,万物静寂永恒。
不知是风声还是什么响起,非常奇妙地,灯光一下亮起。
灯管重新发起亮光。
主持人掀开帘子,四处找他的保温杯。
从纯松开手,低头。
陆禅笑着抬头,起身。
“终于来电了啊,”主持人走上来,“你们见着我水杯了吗,一个黑黑的,上面贴着一只独腿小黄鸭柯基?”
“没见过。”陆禅说。
从纯也摇头。
“好吧。”主持人丧气转头,去到另一边,这才终于找到。
有同学敲敲门,进来查看是否通。
“同学,你们这里的有电了吧?”
“有了有了,有电了。”男主持人赶紧坐下喝口水。
短路这个小插曲,真是有点意料未及。前后周密计划,没想到还是出岔子。
这么一来,台下的同学老师的心情肯定有所影响。
从纯问:“前面怎么样了?”
主持人说:“继续进行了,应该没什么事了。”
没坐一会儿,女主持人和两个表演相声的同学回来。
“这一停电,真吓死个人啊,刚才我差点把词给忘了。”
“谁说不是呢,来这一出。”
“……”
已经剩下没几个节目,最后的歌曲串烧结束,颁奖必备的《拉德斯基进行曲》一出,场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下一个程序——颁奖。
下午六点钟,联欢会准时结束。
又过半小时,帮忙收拾好后台和更衣室,从纯掀开帘子想出去收拾外场,结果看到场内还有几个人。
舞台边,一个老师在和张主任说着什么,后者皱着眉,一脸纠结。